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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表演艺术家葛存壮去世,享年87岁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实习生 未棶
2016-03-04 11:05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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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存壮 视觉中国 资料

因《红旗谱》、《小兵张嘎》等影片而为观众所熟知的表演艺术家葛存壮3月4日因脑梗引发心脏衰竭去世,享年87岁。

葛存壮2012年就被曝出中风住院,身体十分不好,处于“半瘫痪”状态,其子演员葛优近几年也在多个场合表示“减少工作时间为了多陪伴照顾父亲”。

始于医生学徒的“文艺梦”

1929年葛存壮出生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全家人随父从河北饶阳县迁入青岛,再到齐齐哈尔,这段困顿贫潦的日子给年幼的葛存壮造成了童年阴影。直到1978年上年纪的葛存壮再次回到青岛拍戏,才抹去了小时候对青岛“又乱又脏”的贫民区印象。

葛存壮的父亲从小就希望儿子能做一份实业,医生就是他的不二之选。年幼时的葛存壮却对乐器二胡、小提琴情有独钟,萌生了自己心中的“文艺梦”,接着他发现自己尤其喜欢模仿别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在父亲的安排与期望下进入一家私人医院做学徒,一边暗中等待合适的表演机会,终于他等到了第一个机会,齐齐哈尔铁路局职工学校刑校长爱好文艺,组建了齐齐哈尔铁路局工人业余文工团,简称齐铁文工团,葛存壮如愿调入文工团,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但好事多磨,在一次演出中,葛存壮的“哥们”因病请假不遂被迫带病演出话剧,导致其第二天病情恶化不幸离世,葛存壮悲痛万分,多次向领导“讨公道”无果后愤然离职。

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葛存壮甚至卖过西瓜,还自己组织了一个文工队,他用以前学到的一点话剧技巧排练了自己第一部歌剧《幻想》。

1949年文工团划归东北电影制片厂,葛存壮又被重新招募进演员组,开启了自己的电影表演艺术生涯。

可惜形象不够“正面”

1950年,葛存壮第一次出现电影《赵一曼》的演员表里,他饰演一个伪警察,没有台词,只有摔笔的动作戏镜头。第一次镜头比较多的戏是影片《六号门》的朱把头一角,这些形象都没有令人深刻的记忆点。

从上个世纪50年代一直到“文革”后,电影讲究的都是刻板的样板戏表演,突出的是高大明亮的英雄形象,作为一个先天身体瘦小,形象不具有“正义凛然”感的演员,葛存壮很难去扮演一个英雄角色,于是执着的他,误打误撞向导演毛遂自荐,开始了“坏蛋专业户”之旅。

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深山里的菊花》,葛存壮向导演凌子风毛遂自荐扮演日本鬼子,没想到他不仅帮了剧组缺角的大忙,还逐步形成自己给人印象深刻银幕形象。

此后,葛存壮在 《粮食》、《小兵张嘎》、《大河奔流》、《大清炮队》等一系列电影中饰演了一 大批反面人物。其中他在1959年拍摄的《红旗谱》中对恶霸地主冯兰池的刻画最为精彩,把冯兰池的坏劲儿、狠劲儿刻画得入木三分。29岁的他在这部影片里的年龄跨度是三十几岁到七十几岁。

左为老嘎扮演的老地主冯兰池

在一个个的角色积累中,他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并赢得了“北影反一号”的美誉。

对于一辈子演反派、配角,曾与葛存壮合作《周恩来——伟大的朋友》的前北京电影厂厂长、导演宋崇觉得有些惋惜。“他的表演是很好的,但是因为形象问题确实受到了限制,过去的银幕形象都是讲究英雄形象,要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他呢因为瘦,颧骨高,如果演工农兵形象就差一点,结果就让他演反派,就成功了,一成功这就定型了。”宋崇回忆说,“其实有好几次他想改变,但因为反派太深入骨髓的感觉不容易改变,观众已经对他的形象先入为主了。”

葛存壮在《周恩来——伟大的朋友》中饰演齐白石(中)。

《周恩来——伟大的朋友》为“万年绿叶”葛存壮赢得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的殊荣。影片导演宋崇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依然记忆犹新。

宋崇介绍称,最初片中齐白石的角色是邀请了演员牛星丽出演的,“因为齐白石的形象很高很瘦,确实没有想到葛存壮。”但葛存壮本人对齐白石这一人物倾心已久,打电话给宋崇主动请缨。他说自己已经为这个角色准备了十年,一直想塑造这个人物。

“他还差点想自己写一部齐白石的戏来拍。”宋崇介绍,葛存壮为了齐白石学练毛笔字练国画,到试妆的时候还从家里自带一副他收藏的齐白石的眼镜。“他自己研究了齐白石的生平,包括走路的姿态,确实是惟妙惟肖。十年磨一剑,对一个演员来说,确实是很难得的。”

宋崇拍摄《周恩来——伟大的朋友》时,葛存壮是赫赫有名的老艺术家,“但他人特别亲切,没有一点架子,而且特别用功。因为他做了很多准备,剧组合作很高效,与饰演总理的王铁成对戏很快,台词很贴切,表演很接地气。”

“葛优他爸”

1998年在重庆举办的金鸡百花电影节上,葛存壮凭借《周恩来——伟大的朋友》中齐白石这一角色获得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奖,葛优则因《甲方乙方》获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奖。

葛存壮曾多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调侃,过去别人介绍葛优都会说,这是“老葛儿子”,现在别人介绍我都会说,这是“葛优他爸”。

葛存壮、葛优

1955年,还在拍摄《平原游击队》的葛存壮与施文心结婚了,并在两年后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葛优。葛优小时候性格内向,但在父亲葛存壮的心中他一直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葛存壮虽然在银幕上“穷凶恶极”,但是对待孩子他却是一个语重心长的“话捞子”,葛存壮从来不打骂孩子,当孩子犯了错误的时候,他就会找孩子谈话。葛优说,我最怕父亲找我谈话。

因为葛优的成名,葛存壮被很多人追问“儿子演技怎么样”这个话题,葛存壮从来都是以严谨中肯的态度评价,不清楚的便会回答不清楚,不好的则会直言不讳。如2004年葛老被问葛优在《手机》中的表现时,他说“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表演”,并称儿子这部戏中的表现没有《大撒把》和《上一当》中出色。

“他没想到葛优能当演员,他一直认为葛优不是这块料。”宋崇还记得葛优最初打算做演员时葛存壮的反应,“不过耳濡目染的家学渊源肯定是逃不掉的,那批北影大院的孩子都受上一辈影响。”

2009年8月底,葛存壮在北京参加“第7届中国国际影视节目展”时,有记者问他,“葛老,您拍了一辈子电影,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什么?”他的回答是“儿子葛优”。

【延伸阅读】

2004年,葛存壮的妻子施文心和女儿葛佳出版了记述葛存壮葛优父子的书籍《都赶上了》。

以下是施文心写的葛存壮片段。

第一次名字上了字幕

终于有一天,在影片《赵一曼》的演员名单字幕上出现了“伪警察乙——葛存壮”。他在审讯赵一曼的一场戏中,扮演了其中的一名伪警察,只在一个半身镜头里露了面。这是按当时的规定,有中景以上的演员就可以上名字。任何观众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名字,同行们也没有什么反响。对别人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老嘎(注:老嘎是葛存壮的简称,他的老友和老同事都叫他“老嘎”。)来说却是头等大事,是他一生中的头等大事。老嘎的名字居然上了新中国的影片,真是无比的荣耀!从滹沱河畔走来的农家顽童,从青岛贫民区走来的贫苦少年,从齐齐哈尔山东大院走来的失业青年,居然有朝一日上了新中国影片的字幕。这就是开头,这就是起点,确实值得大书特书。这种荣耀感在老嘎的心头萦绕了很久很久。

银幕上那个眼睛有神采的演员后来竟成了我丈夫

老嘎饰演的第一个有戏份的角色是《六号门》中码头搬运工的监工朱把头。朱把头是在大把头后边转的小把头,是个反面人物。大把头张金龙由谢添扮演。导演吕班提出戏剧生活化,要求演员带着角色带着戏剧到生活中去。两个把头好似回到了旧社会,穿上绸裤褂,手拿纸折扇,耀武扬威,随意打骂工人。工人们则在工会全力支持摄制组的号召下配合演员,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挺身反抗。导演还要求把头到天津著名的皇宫舞厅去跳舞,到暗娼出没的小胡同中去溜达。考虑到万一被警察误会抓去,特地办了公安局的证明信揣在怀里。实际上,老嘎感到这样做没有多大的收益。倒是在工人们忆苦的座谈会上,听到他们对旧社会活生生的形象的叙述,有较深的感受。老嘎第一次演一个有戏份的角色,自己感到举足轻重,成败得失影响到未来的命运,因此全神贯注地投入。  

朱把头有五六场戏,主要是表现把头们内部抽签决定和对方拼搏时由谁去送死。结果朱把头抽到了死签。他家有妻儿老小撇不下,便向大把头求饶,遭到拒绝。后来这场生死博斗被地下党知道给制止了。表现朱把头抽签和求饶时,导演都给了特写镜头。老嘎经受住了特写的考验,表现人物的身份、心理、感情都很准确。这个角色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最有趣的是,影片公映时我对老嘎的这个特写镜头注意到了。我当时还想,这个演员的眼睛挺有神采。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眼睛有神采的人后来竟成了我的丈夫!

汪洋看完老嘎的表演,高兴地说:“我们厂又出了个演员。”

值得一提的是1959年国庆献礼影片《红旗谱》。剧本根据梁斌同名小说改编。导演凌子风提出让老嘎扮演其中反面主角、老地主冯兰池。老嘎接到通知后,喜出望外。冯兰池的戏比较重,跨度又大,人物的年龄从二十几岁直到六七十岁。老嘎感到负担比较重,这时传来消息说演员要试镜头,才能最后确定。老嘎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自己表演经验不足,十有八九要吹台。正在他准备试镜头的时候,导演又通知老嘎不试镜头了,冯兰池决定由他扮演了。他这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接着又担心自己把握不好,把戏演砸了。老嘎就去问凌导演怎么敢于这么大胆选用他。凌子风说就根据他平时跑群众的感觉,那种认真、一丝不苟的精神。

老嘎觉得这个角色演好演坏,对他的艺术前途至关重要,兢兢业业地准备。当时摄制组很重视案头工作,集体讨论剧本主题,时代背景,讨论每一个人物的性格,人物之间的关系。老嘎从中得到很大的帮助。剧组又深入到冀中地区去听取群众意见,倾听他们的亲身感受,使老嘎增加了许多感性知识。他不停留在概念化的对地主的一般理解,而是抓住“这一个”地主的外部形象和内心的思想感情。他反复仔细阅读《红旗谱》的小说和剧本,把小说中关于冯兰池心理性格描写的片断剪下来贴在剧本上,一遍又一遍地揣摩。他根据小说中描写冯兰池的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去深挖,“老”者,老奸巨滑。“辣”者,阴险毒辣。这就是冯兰池的性格基调。老嘎成功地塑造出这样一个老地主,他每一次出现时,那猥琐的姿态和阴冷的眼神都渗透出这个老地主内心世界的阴险、卑鄙和残忍、毒辣。他看中了朱大贵手中的脯红鸟,大贵不卖给他,他就唆使乡丁抓大贵去当兵。他走到被捆住的大贵面前,带着阴冷的笑容说:“定而不疑的是该你出兵。”那神态那笑容充分表现了老地主内在的狡诈。老嘎当时只有二十九岁,平时的社会阅历和这个角色存在比较大的差距,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功,实属不易。  

老嘎经常说起化妆师孙月梅对他的帮助。孙月梅给他织头套,在脸上抹胶水,粘胡子。老嘎说,孙月梅给他化完妆,他对着镜子一照,自我感觉很好,立刻信心倍增。这个角色的成功,有孙月梅不小的功劳。  

影片完成后请厂领导审看。汪洋厂长看完后对老嘎的表演很满意,高兴地说:“我们厂又出了一个演员。”  

从电影学院新分配来厂的青年演员雷鸣等告诉老嘎,他们学习时老师还把冯兰池当一个典型来分析。他们以为这个演员一定是一个糟老头子。见面后不胜惊讶,原来还是个小伙子呢。  

冯兰池这个人物可以说是老嘎的成名作。

嘎年

在拍摄《红旗谱》的同时,拍摄《粮食》的导演魏荣又约请老嘎扮演影片中的日本军官清水小队长。两片需同时拍摄,两位导演还曾有过一番争执,后来由汪厂长给协调解决了。常常是拍完《红旗谱》的一场戏后还来不及卸妆,《粮食》的小轿车就等在现场督促老嘎上车。忙得不亦乐乎。不久之后,影片《矿灯》的导演李恩杰又约请老嘎扮演影片中的日本经理岛田,这也是反面主角。老嘎一年之内同时在三部影片中扮演重要角色。当时我国每年所拍影片数量不多,一个演员能上一部影片就算是幸运的了。老嘎同时上三部戏,无怪乎有的同志开玩笑说:“今年是嘎年了。”  

老嘎在三个摄制组之间奔忙的时候,我正在积水潭医院住院,高烧不退,病因不明,做过各种检查,甚至抽骨髓化验分析。老嘎只来看过我一次,这一次带着我的母亲和儿子小嘎。从小娇养的我没有一句怨言。我理解他,支持他。我们这一代人永远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家庭放在第二位。  

老嘎在文工团演舞台戏都是扮演正面人物,调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后,曾排演过两出话剧。一是《把眼光放远一点》,他在剧中扮演日本军官,另一出是《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他也在剧中扮演日本军官。大家对他的表演反映不错,从此好像就奠定了他饰演反派角色的道路。有些演员不愿意演反派,怕破坏了自己的形象。老嘎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甚至觉得剧本中的反派往往写得比正面人物生动,演起来容易出彩,没有拘束感。可是我不喜欢看他演的反派形象,特别是他在《小二黑结婚》中扮演的流氓金旺,和《停战以后》中饰演的孙拐子,太让人恶心了。老嘎就说:“你也是干这一行的(指电影),怎么说话就跟普通观众一样?”平常看电影也是,我总是特别投入。有的时候看到人物遭遇不幸,危机四伏,或者什么悬念很强的侦破戏,紧张得不敢看。他说:“你怎么这样?拍电影明摆着是假的,你紧张什么?”我反驳他,干这一行的也要进戏,你那么冷静怎么行?作家写到动情处自己就会掉眼泪。导演拍摄一个剧本,如果不被感动,他就拍不好这部戏。我们老两口有时就这么抬扛。其实我俩说的是两个话题,都有一定的道理。

陈强(前排右一,2012年去世)、葛存壮(后排右一,2016年去世)、刘江(后排左一)、方化(后排中,1994年去世)、陈述(前排左一,2006年去世)合照,当年他们因为演“坏蛋”深入人心,人称“五大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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