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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故事|大学生梅多:我感到深深孤独,夜夜想家想回叙利亚

澎湃新闻记者 任丹妮
2016-03-08 07:5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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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点,梅多(Medo Shpip)一连发过来4个哭泣的表情,他说他想家了。

“我明明困得不行,但还是很早就惊醒了,我实在太想家了。”这是梅多到达德国的第三个月,他睡不着觉。

3个月前,梅多和他最好的朋友穆斯塔法(Mostafa Tabbakh)约好一起逃离轰炸不断的叙利亚,前往德国避难,但最后只有他踏上了未卜的前程,穆斯塔法抛不下母亲继续留在了阿勒颇。

“我感到深深的孤独,夜夜想家”

“我丢下了所有的朋友和家人。”梅多突然用他的母语,阿拉伯语打出一行字,“我感到深深的孤独,夜夜想家。”他知道我不懂阿拉伯语,这句话他像是对自己说。

如果没有这些此起彼伏的战火,22岁的梅多,这时应该仍在阿勒颇大学就读法语系。这是叙利亚一所非常有名气的重点大学,但它为世人熟知却是因为2013年1月,就在学校举行期末考试的第一天,2枚火箭弹从天而降,在大学内爆炸,逾80人在那次袭击中死去。

在梅多的记忆里,曾作为叙利亚人口第一大城市和商贸中心的阿勒颇被卷入这样密集的战火里,时间还要往前推得更早。

“2012年,当反对派武装进入阿勒颇开始和政府军交战,杀戮和对平民区的轰炸就愈演愈烈。我们原先在阿勒颇的家在双方激烈的枪战和轰炸里被夷为平地,尽管幸运的是当时屋里正好没人。这之后,那里就没法住人了。”梅多和家人随后搬到了相对安全的乡下,而就在几个月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占领了他们原来所住的区域。

地处叙利亚北部锁钥的阿勒颇,自5年前内战开始就是必争之地。随着反对派与政府军拉锯战的胶着,越来越多的其他力量被卷入其间,各方为控制阿勒颇所展开的混战,一度使这里上演了狂暴的“微型世界大战”。

“实际上,我已经到了服军役的年纪,但我不愿意替政府军去伤害攻打另一方,哪方我都不想加入。”3个月前,随着叙利亚局势迟迟不见好转,梅多走上了多舛的逃离之路。

“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仅仅从叙利亚到土耳其,对梅多而言,这个开头已经耗尽了心力。

“夜里,我在漆黑的森林里走了3个多小时。”梅多讲述道,不明所以的土耳其军人在森林里发现了他,朝他的方向开了一枪。

在森林里躲过一劫,仅仅只是开始,当梅多试图穿过边境,土耳其人向他敲诈要保护费。

“我没有选择,交了大概75欧元。”梅多不知道,后面他面临的“勒索”会更庞大。从土耳其到希腊,跨过地中海的航程蛇头要价1250欧元(约合人民币8924元)。梅多别无他法,坐了上去。

“天气很糟糕,船里一共大概45人,开到一半,海浪特别大,女人和孩子开始尖叫哭泣,我差点就淹死在地中海里。”梅多讲述道。但他一开始没意识到,在这船里,有一个敲诈团伙。第一个男的先是偷走了他350欧元,当第二个男的拿走了他1250欧元后,梅多发现了,但那些人立即围攻上来,拿枪抵住梅多。梅多只好放弃。

他们最后在希腊的海岸线上获救,随后梅多辗转马其顿、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奥地利,在跋涉12天、穿越7个国家之后,梅多才最终到达德国。

“那是(去年)11、12月,在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我冻得快死过去。”梅多讲道,“等最后真的到了德国的时候,我身上只剩下300欧,我把它们都寄给了还在叙利亚的哥哥,他比我更需要钱。”

“我很幸运,3个月前就到了德国,现在马其顿已经关闭了边境。”梅多也庆幸自己在欧洲接纳难民政策严格收紧前就到了德国。他所走的路线是多数难民选择前往西欧国家的方式,但近期,随着难民数量越来越庞大,马其顿宣布关闭了边境,奥地利和巴尔干半岛国家开始限制入境难民数量,导致近1.3万名难民滞留希腊边境。

德国总理默克尔一边向希腊施压,一边希望欧盟各国能给予支持,但眼下,奥地利拼命摆手怂恿德国直接从希腊接收难民,防止自己成为难民前往德国的“候车室”。法国则表示,除了已定配额,拒绝接收更多难民。

3月7日,欧盟和土耳其在布鲁塞尔召开紧急峰会,在难民危机中煎熬的欧盟,希望把砝码放在土耳其身上,欧盟希望正式封锁西巴尔干半岛难民的入欧路线,以阻止难民进一步进入欧洲。作为回报,欧盟各国允诺给土耳其30亿欧元的资金,帮助其安置难民。

“老实说,我在这儿过得不好”

从2月27日零时开始生效的叙利亚停火协议,至今过去了整整十天,在停火的第5天,路透社的记者拍到了阿勒颇小孩抱着饼干走在路上的照片。停火第7天,法新社记者报道,时隔3个月后,阿勒颇终于开始供应水。

“我也看到了新闻,爸爸说战争马上就会结束,我们马上可以相聚了,这给了我安慰与耐心。”梅多顿了一会,又打出一行字,“老实说,我在这儿过得并不好。我太想家了,我只想和爸妈团聚,我想见我妈妈。”

因为有一个哥哥在沙特生活多年,梅多的父母申请了探亲签证并留在沙特避难。但梅多拿不到这样的权利,沙特也不接收难民,最终梅多孤身一人留在了德国。

一周前,梅多刚刚搬离难民营住到了位于哈根(Hagen)的朋友家里。“难民营太可怕了,实际上那是个篮球场,150多个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挤在那里。”

“现在,我一边在学德语一边在等待德国政府分配。目前,我还无权工作,也有些难民在打黑工,但要是被发现下场会很惨,所以我还在等合法工作权。”事实上,德国政府会给梅多每月325欧元(约合人民币2320元)的津贴,但他很想工作,“我想等安定下来了,在这里完成学业,然后一边打工赚钱,把钱寄给还在叙利亚的兄弟。”

梅多还有3个兄弟生活在叙利亚,其中一个有两个孩子,分别只有9岁和3岁。“从各种意义上讲,阿勒颇都是一场灾难。我的哥哥生活的地方,每个月才通一次电,每个月才来一次水,救济的通道时常被截断。很多人只能吃过期的东西,然后纷纷染病。”

梅多说自己每天都会上网跟他们通信,我反问道,不是每月才通一次电吗?

梅多笑了笑说,实际上那有一个大型发电机,给中间人塞一点钱,就可以拥有特权用电。

“我相信战争马上可以结束了,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回叙利亚去。我太想它了。”梅多说。

但眼下,尽管停火协议已经履行了10日,仍没有人对叙利亚的未来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对叙利亚而言,每一天的停火都显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

事实上,就在3月6日,也就是停火的第9天,反对派的迫击炮和火箭弹又袭击了阿勒颇北部的库尔德区。根据路透社报道,至少14人死亡,40人受伤。

而由于叙利亚局势的持续混乱与脆弱,一推再推的叙利亚和谈日前定于3月9日(本周三)于日内瓦举行。此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报道,和谈曾夭折襁褓,还未真正开始就因局势的动荡被迫中止,本次和谈能否顺利启动,并获得成果,一切仍悬而未决。

梅多不敢想如果和谈失败会怎样。若各方撕破停火协议,停火期间休整的各方力量很有可能在得到喘息之后,展开更加猛烈的交火。

“我还想和爸妈团聚,我还想着结婚生子,我还有很多梦想想要实现。” 末了,梅多突然说道,“其实我当然知道,战争要结束还得好久呢。当我爸跟我说快结束了,我知道他也只是想给我点希望,我们都靠给彼此希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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