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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深港双城双年展:城市原点的位置在哪里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任珏
2016-04-03 17:22
来源:澎湃新闻
市政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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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举办过5届之后,深港双城双年展,开始了寻找“城市原点”的步伐。

蛇口码头不远处是一堵涂成橘红色的外墙,与周围工业区的色调突兀不同。慕名而来的观众便有了给出租车司机指路的非常明确的导航路标。

这面橘色墙体里面,就是2015年UABB的主展馆:蛇口大成面粉厂的8号楼,一座彰显“城市原点”的城市新地标。

然而在主展场里,观众似乎很难找到这个过气的面粉厂作为“城市原点”的故事,只有10个从1980年开始耸立的筒仓柱子,作为35年蛇口变迁的目击者,静静守护着这个历时2个多月的双年展。

筒仓的内部下方被连接成一个观景平台,在筒仓中循环播放曾在这里演出过的艺术家舞蹈片段,让整个筒仓弥漫着一种宗教仪式建筑的神圣感。但直到筒仓出口处,观众才有机会发现筒仓内斜插到地面的水泥墙,这让人直面“这是一个工业遗迹建筑”的冷酷现实,从宗教建筑的神圣意象中,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对当年筒仓的使用情形的深深好奇油然而生,然而这份好奇并没有在这次双年展上找到答案。

这个面粉厂的原点故事,如迷一般存在。各类媒体报道中频频出现的“蛇口大成面粉厂承载着深圳人的历史记忆”的文字,也仅指向“大成”牌、“铁人”牌面粉及创立于台湾的大成食品厂的描述,这个厂子里以前有多少人,他们是如何在这样的厂区中工作、生活,筒仓里以前装的是面粉成品或原材料,筒仓里的东西到底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装进去,这些都不得而知。

曾有过一部名为《蛇口》的五集纪录片,其中有一集关于大成面粉厂。但即便在展区中,蛇口议事厅的“影像蛇口”讨论会上,导演杨明拿出来讨论的,更多还是被邓小平视察过的益美铝厂。而大成面粉厂,除了曾获得过1983年深圳十大建筑称号的这十个筒仓、近几年在面粉厂举办的“演舞会”、上一届双年展关于浮法玻璃厂蛇口口述史的活动举办地,看上去再没有比这一次成为双年展的展场更值得让人说道的记忆了。

两年前,笔者曾在大成面粉厂的一座小办公楼里参加蛇口口述史,对当初的情形依然记忆犹新,楼梯过道里遗留下来的集体时代样式的黑板报和会议室,或许才是真正属于大成面粉厂的原点故事。而今天人们在谈论深圳的城市原点时,这些记忆的空间载体已不那么重要了。在Re-living城市的脉络里,社交城市、拼贴城市3D、珠三角2.0、激进城市化、国家馆、主题馆成为寻找城市原点的主要路径,也是8号楼展场里最重要的主角。

作为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城市和建筑展,国际参展团队似乎占据了8号楼主展馆的绝大多数空间,不论从一楼具有童话般色彩的《迷失与寻回》,还是二楼的关注建筑作为战争目击者的法证建筑《城市数据》,再到三楼来自荷兰的《家·事》,人们在其中看到的基本上是“别人家”的原点故事。不论收集垃圾废物利用创作的拼贴城市3D,还是新泽西海岸边各路相关方对“公有海滩”的“公私空间之争”的再现,再激烈的城市化,热闹似乎总是老外们的,唯有二楼的“珠三角2.0”中的“n=变形记”、“物的生产——关于番禹紫坭糖厂的在地实践”以及三楼的“身边的城市”,才能让人隐约看到一点点深圳及珠三角的原点故事。

n=变形记,以一艘满载耗壳的舢板,象征式地揭示了珠三角的早年的生产方式,在有限的布展空间、有限的制作经费的限制下,以每一个参展作品的面积代表其城市的面积大小,以高度对应各自城市的人口,制作经费的比例则呼应每个作品代表的城市的人均收入。在一个看似“画地为牢”的隐喻式布展中,呈现出一个珠三角各城市密集“突变”的现状,从作品与作品的对比中,亦可看到珠三角节奏迥异的地缘格局。

番禹紫坭糖厂的在地实践,讲的是一个老旧工厂转变成新锐创意园区的城市更新故事,此类故事耳熟能详,并不见得有什么新鲜之处,唯独参展人布置的那一面挂满紫坭糖厂当年的“职工俱乐部”、“73号楼”、“水坭仓”等标牌,让人看到与当年大成面粉厂似曾相识的那一类模样。

在别的城市的历史物件中,找寻深圳的原点印记,或许是深圳这个容易断篇的城市的一种独特气质。

“身边的城市”作为一次集中呈现深圳自发建造空间的文献展,用一种近乎冷兵器时代的钢铁般的凝重感,在19个钢制“握手楼”的内外呈现18个自发式研究团队对深圳的另一重理解。

作为深圳自发建造的空间类型学的主力,深圳城中村似乎成了这个展的昵称。不论城中村里的租户、研究者,还是其他身边的城市中的与自发建造有关的故事,在这个展中看起来都迫不及待地要参与表达,争取发声的权利。

然而由于空间的局促和展示方式的整齐划一,虽然允许不同参展作品的不同表达形态,但不论是被“关”在握手楼里的“白石洲祭坛”还是被铁丝网夹住的红树湾铁丝网存废的抗争风波,都在和谐共处中自我消声。

有个参观者在看完“身边的城市”后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次的展览很多参展作品都是城中村、贫民窟的题材。主策展人刘珩在宣传片中提到的这次双年展重点关注“人与城市的关系”的说法或许可以回答问题,但是在深圳这个城市中形形色色的人与城市之间的共生、互动、冲突与融合的原点故事并未得到足够的描述和重现。

在珠三角2.0版块中,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参展作品:火热大浪2.0。参展人试图以“玩转大浪”这种游戏的方式,实现自下而上的城市规划的可能。然而,除了来自大浪的青年工人参与城市规划的一场自我解嘲式的工作坊,使工人们对城市空间的理想终于得到表达之外,难以看到更多社会底层工人对城市的看法和意见,罔论将其纳入城市规划决策实操阶段的机会和可能,在欢欣鼓舞的游戏式多方参与中,戏仿多于实践。

同样具有自下而上参与城市规划意义的“蛇口议事厅”,在本次双年展上并不是一个孤立、固化的展品,而是以多次主题论坛,从不同城市主体的立场,参与蛇口相关议题的讨论和议事。以“城市讲习所”系列论坛的“影像蛇口”为例,从1990年代开始拍摄蛇口变迁的张新民、拍摄蛇口老领导雕塑回家之旅的涂俏,都在用民间影像的方式,观察和记录蛇口的变迁。民间记忆带出的民间议事的多重主体性,在不同的影像记录者和参与议事者之间不断浮现和碰撞。

虽然发自民间的影像记录,并不将观察的对象仅置于普通人身上,但总归是一种唤起更多民间影像记忆的可能。蛇口议事厅的议题以及讨论,只有并不局限于蛇口,并得到足够纵深的媒体传播,才可能使得萌芽于蛇口小范围内的“蛇口人”身份的想象共同体,扩展到蛇口以外的深圳,进而使“深圳人”的城市身份认同更加清晰可辨。

除了蛇口大成面粉厂的主展场之外,多个主展场外的外围展,在扣住“城市原点”母题的同时,也让更多具有城市原点属性的空间得以呈现,不论蛇口与大鹏的“半岛对话”,还是华强北的“新遗产、新价值”外围展,都在思考深圳从过去到未来的各种路径和可能。而与这次双年展开幕同期上演的实验话剧《香槟与蚝的浪漫史》更将“城市原点”的脉络拉回到数百年前的珠三角。

这一届的深港双城双年展,在参与者的多重主体性及多样化的“原点”空间中的互动,形成了一个既密集难辨又纷繁复杂的城市矩阵,令“城市原点”的重生(re-living)之旅别有一番“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味道。

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滑坡事件,让一心想要“回到城市原点,建构诗意未来”、甚至有点迷失在城市原点矩阵中的深圳,好像一下被打回原形。国际团队带来的“激进城市化”个案在深圳的对应样本,并不在大成面粉厂的展场之内,而是深圳这座城市本身。

有着橙红色外立面的8号楼,拟将在展览之后因道路建设而夷平,蛇口港工业区也或许可以得到蜕变重生。到那时,蛇口乃至深圳的记忆又少了一个建筑载体,深圳的原点故事的神秘性又会更浓郁一层。然而,关于深圳这个由边远小渔村到工业全球化的核心城市的激进生长的溯源式反思才刚刚萌芽。

撤展后的n=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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