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第一家庭分裂，李显龙被妹妹公开批评“神化李光耀”

当地时间2016年3月23日，新加坡举行纪念建国总理李光耀逝世一周年仪式，李显龙出席仪式现场。 东方IC 资料

在新加坡前领导人李光耀生前的最后几年，他不断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走之后，新加坡会怎样？但他大概想不到，仅仅在他离世一年后，一对儿女为另一个问题——“如何纪念他”——而在Facebook上“大打出手”，冲突走向白热化。在这背后，同样折射出新加坡政局眼下面临的困境以及未来走向的不确定性。

当地时间2016年3月23日，

新加坡举行纪念建国总理李光耀逝世一周年仪式，一束兰花被放置在李光耀生前所坐的座位上。  东方IC 资料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身为医生的李光耀之女李玮玲4月10日在社交媒体Facebook上毫不留情面地指责其兄长、现任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为建立王朝”而“滥用权力”。她公开反对哥哥为纪念李光耀逝世一周年而大肆举办纪念活动，称此举不过是借李光耀“来谋求自己的政治资本”。

“可以说，这也算是一种来自妹妹的警告。威权政治文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李玮玲应该也想警告哥哥，不要再玩逆潮流的一套。”中国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副所长庄礼伟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李显龙面对的是一个执政党环境不稳固、威望不足的局面，“因此他也不得不打’李光耀’牌来迎合民众，但这样往往会出现用力过猛的现象。”

斥之“不孝子”

新加坡“第一家庭”的内部分歧大白于天下，实属罕见。

据《联合早报》报道，在一封于4月10日公开的私人邮件中，李玮玲——一位知名医生及报纸专栏作家——用HL（李显龙英文名字的缩写）称呼其哥哥，并提到自己与他在针对父亲逝世一周年是否举办缅怀活动产生了分歧。

“HL毫无顾虑地滥用了他的权力，选择在李光耀逝世仅满一周年就举办纪念活动。但去年的事大家仍记忆犹新，没有人会在一年内忘记。”她写道。

“如果掌权者欲建立王朝，身为李光耀的女儿，我不会允许他的名誉被一个不孝之子玷污。”李玮玲直言不讳地批评李显龙及其政府是在挖掘父亲的遗产为自己谋求政治资本。

尽管Facebook上的贴文于周日（4月10日）被删（新加坡亚洲新闻网称，并不清楚是谁删除之），但李显龙在数小时后同样在Facebook上回应称，“对于妹妹的指责感到伤心”，并驳斥她的指控“完全不属实”。

事实是，李玮玲对纪念一事已抨击了几周时间，但李显龙是首次正面回应，“一个人逝世一周年是纪念和反思的重要时刻，尤其是李光耀逝世一周年更具有意义。”

反对当局“造神”

去年3月23日，新加坡国父李光耀逝世。在很多新加坡人心中，李光耀有着崇高的地位，他的名字可以完全和新加坡划上等号，对于这位该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式的政治强人，民众的追悼规模也是“前所未有”的。在其国葬仪式的当日，成千上万的新加坡人在倾盆大雨中沿路挥泪告别这位建国总理。

2015年3月29日，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的国葬仪式举行。 东方IC 资料

一年过去，为了纪念其逝世一周年，新加坡当局举办100多场纪念活动，包括追思会、诗歌朗诵、植树和健走等。

在盛大的纪念活动浩浩荡荡开展之际，李玮玲再也坐不住了。3月25日，她在Facebook上发文称，这种“英雄式的膜拜”让她感到“胆寒”，如果父亲仍在世，也绝对会反感这样的大肆折腾。

李玮玲强调父亲生前最反对“个人崇拜”，称这样浩大的“缅怀活动”过犹不及，“任何崇拜行为都有可能起反作用，未来的新加坡人以后在看待父亲时，会认为他一生的功绩是为了名利，或者是想搞出个王朝来。但他矢志不渝的一生只是为了新加坡的发展，不是为了他的名字永载史册或者留下多么宏大的政治遗产。”

事件的进一步发酵还与当地一家知名媒体有关。3月21日，新加坡英文媒体《海峡时报》在其头版上刊登了一幅李光耀的画像，这幅巨大的画像由110个新加坡人用4877块印有新加坡国旗的橡皮拼制而成，高3.1米、宽2.3米，画像下，则是一篇题为《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旗帜》的文章。

李玮玲对这种“造神式”的做法嗤之以鼻，并指责《海峡时报》甘为政府“走狗”，对她的投稿进行审查删改不予刊登。她在25日于Facebook上贴出了投稿的原文。

《海峡时报》副总编辑费尔南德斯（Ivan Fernandez）则回应称其文章涉嫌抄袭，并指出其将新加坡纪念李光耀与英国纪念丘吉尔相比不切题。

震怒之余，李玮玲在4月10日贴出了两人完整的私人沟通邮件。

李光耀夫妇和三个孩子旧照。

未来走向的争议

事实上，争议公开化背后折射出的更大问题在于新加坡的未来应该走向何方。

就在李光耀去年辞世后不久，《纽约时报》曾撰文对新加坡的未来提出疑问：当李光耀的影响逐渐退去，在可能更自由的新一代人手中，李所创造的模式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副所长庄礼伟告诉澎湃新闻，对于李显龙政府而言，后李光耀时代的挑战是明显的。“当前全球情势不乐观，竞争加剧，经济环境不好，中等阶层纷纷往下掉，社会的焦虑感很突出，所以对于李显龙而言，如果还是采取他父亲那一套强力打压异见，而不在经济方面拿出政绩是行不通的。”

美国《华尔街日报》4月11日撰文抨击了2013年以来新加坡当局对言论的管控加剧。文章举例称，就在上个月，一名生活在新加坡的日裔澳大利亚女子高木爱（Ai Takagi）被控在网上发文挑起旅居外国人和新加坡人之间的敌意与仇恨，进而以“煽动罪”被判处10个月监禁。而去年，就在李光耀丧礼后，一名新加坡少年阿莫斯易（Amos Yee）因发布一段名为攻击李光耀的视频而被逮捕，视频中他称“领导者（李光耀）的赤裸裸缺陷被隐藏，因为大多数人不敢批评他”。

文章还批评说，长期以来，新加坡领导人都有“任人唯亲”的问题，喜欢裙带关系。

但女儿李玮玲强调父亲生前“坚决反对个人崇拜和任何任人唯亲的行为”。在1984年的一次采访中，李光耀明确表示反对在新加坡搞个人崇拜的想法，“危险……在于领导人死后，面临寻找下一位领导人（去崇拜）的难题。”他当时说道，并反对任何形式的“造神”——比如以他的名义建立雕塑或纪念碑。

但《联合早报》早前报道，李显龙有为李光耀设建国元勋纪念堂的想法，并称新加坡未来可以考虑在钱币上使用李光耀肖像来纪念他。在纪念钞的设计中，年轻的李光耀高举着拳头喊着“Merdeka!”（独立）。

“远离政治的李玮玲和父亲李光耀走得比较近，晚年父女俩也聊天比较多，所以李玮玲会更知道李光耀的想法，他不喜欢这么做，晚年的李光耀也明白抬得越高摔得也会越重。”庄礼伟分析道，“对于这样一个有着争议的领导人，李玮玲也是‘护父心切’，想要维护爸爸分裂的声誉，避免过度反而引起民众的反感。”

庄礼伟认为，威权政治文化的生存环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