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访欧洲难民：在奥地利与妻子重聚，住进新居等待“新生”

【编者按】：

2015年12月，澎湃新闻推出年终报道《一路向北：跨越四千公里，难民欧洲逃亡路》，澎湃新闻记者远赴欧洲，见证和报道了这一对欧洲影响深远的事件。

报道的过程中，记者接触到了来自阿富汗的亚扎一家，他和妻子以及外甥三人逃离战火中的家乡，费尽周折登陆希腊，正当他们准备转向欧洲他国的前夜，亚扎怀有5个月身孕的妻子和外甥却突然出走，这几乎打乱了亚扎前往德国的计划。他们能否再相见，最终落脚何处，始终牵动人心。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再次与亚扎取得联系，他向记者讲述了寻妻路上的曲折以及对新生活的期待。

与妻失联

2015年10月21日，亚扎到达雅典后第一个早晨，醒来已经是8点了。屋里只剩他自己一人。当他发现妻子的手机、部分现金、还有外甥的背包都不见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出了大事。前一晚，两人因为接下来去德国还是瑞典起了争执。亚扎认为弟弟在德国，过去有个照应，而莫雅觉得瑞典的政策对难民更好。两个人越吵越激烈，亚扎一时激动，扇了莫雅一巴掌。

雅典的雨越下越大，在难民营依然遍寻不着妻子，这位阿富汗男子急出了眼泪。

晚上11点，开往马其顿的大巴就要出发了。亚扎不得不跟着蛇头上车，他决定到了奥地利或者德国再找妻子莫雅。一路上，他不断地给莫雅发送道歉的信息，希望妻子能够原谅他。

“莫雅怀孕5个月了，她身上应该没有多少钱，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觉的地方，肯定很难受。”他一路上都在担心着妻子。10月22日，在亚扎的手机彻底没电前，他都没等到妻子的回复。

3天后，亚扎到了希腊和马其顿边境。马其顿边境已被封锁，亚扎和朋友只能先花20欧元坐火车到塞尔维亚，再出35欧元乘汽车前往克罗地亚，最后转火车到了斯洛文尼亚。10月30日，当他进入斯洛文尼亚的时候，身上只剩下50欧元。

斯洛文尼亚边境线上，有大量的士兵进行巡逻，防止难民不听指挥闯入奥地利边境。

一进入斯洛文尼亚的官方难民营亚扎就急着找插座，等了差不多3小时，终于有了一个空位。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亚扎打开通讯软件，希望能够看到妻子的回复，期望再次落空。

他只能给远在老家的亲人打电话，希望从他们那得到莫雅和阿里安的消息。终于，亚扎从阿里安的父亲那里了解到妻子和外甥二人已经进入奥地利，过两天会到达奥地利最大的难民营——Traiskirchen。

寻妻之路

随着源源不断难民潮的涌入，2015年10月后，欧洲各国多次收紧难民庇护政策，暂缓欧洲“前沿”国家的压力。对亚扎来说，去奥地利是他重新找到妻子的唯一机会，所以一定要尽快进入奥地利境内。

但按照难民周转的正常流程，一周内他很难到达奥地利境内。即将进入11月，当地最低气温骤降到了0度。大量难民开始就地取火生暖，夜晚的时候，烟雾弥漫。

呛人的烟雾下，亚扎和同伴7人策划着偷偷穿过斯洛文尼亚边境。边境线旁有一条铁轨，顺着铁轨跑就能到奥地利。几天前就有大批难民沿着铁轨跑向了奥地利，铁轨上还留有难民的衣物。

“一旦被发现，后果很严重。士兵会觉得我们不尊重他们，往死里打，没人敢吭声。”亚扎说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可能是有个小伙子觉得自己可以跑过边境，就不听指挥，直接跑过去，没想到被抓住了。”

烟雾下，亚扎和伙伴靠近了边境线，士兵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砰”一声，一道白光划破天际。“我原以为是同伴被发现了，士兵在射击。”亚扎连忙蹲下，接着又是“砰”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好像是探照灯，白光照亮了整个边境线。亚扎和伙伴装作走错路的样子，慢悠悠往回走，硬闯边境线是不可能了。

亚扎和同伴决定离开难民营，从其他地方进入奥地利。他们趁难民营门口的志愿者不注意，走向了前往斯洛文尼亚的小路。

一个同伴提出可以雇佣一个当地的司机，从检查不那么严格的边境线开车入境。“要是司机举报我们非法入境，我们就全部完蛋了。”亚扎很谨慎，“很难找到一个放心的司机，但如果不尝试，我就很有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妻子。”亚扎召集了同伴，在一家咖啡店清点现金，正当他们踌躇的时候，咖啡店老板表示可以帮助他们，他们把身上的200欧现金都给了老板。

亚扎给莫雅留了言，告诉妻子他要去奥地利边境线的小镇wiseslburg，很快就能够在traiskirchen难民营和她碰面。

货车一路颠簸，亚扎被告知大约2小时可以到达。出发1小时后，货车停住不动了。“听不懂外面说什么，像是有人检查，但没开车厢，司机聊了几分钟，就又上路了，我们紧张极了，几个大男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重逢新生

到达奥地利边境后，亚扎打开手机，弹出了莫雅的留言：“亚扎，我们在奥地利的Traiskirchen难民营，你来接我们吧。”

Traiskirchen是奥地利最大的难民营，当亚扎到达的时候，由于难民人数过多，Traiskirchen已人满为患。营内没有足够的床位，数以千计的难民不得不露宿野外。在难民营的门口，莫雅低着头，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摸着肚子，看起来有些疲倦。亚扎朝她跑过去，“我不敢用力拥抱，只敢握着她的手，阿里安在旁边抹眼泪。”

亚扎向奥地利难民服务处提出了申请，希望能够得到独立的房屋居住，“Traiskirchen难民营的条件太差了，莫雅和孩子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2015年11月底，亚扎收到了奥地利难民服务处 caritas的信件，政府给他们一家安排了kleinbaumgarten 的房子，政府出钱付房租给房东，亚扎不需要额外付费用。

2015年12月，阿里安被安排进当地学校上学，学费全免，英文授课。“学校还专门给他安排了德语基础课，阿里安现在的德语进步很快。”亚扎相信小孩子可以很快融入学校的生活。

“房间是三室一厅一卫，我们和另外一个家庭共住，最好的是外面还有一个大花园，这个花园让我想起了阿富汗老家的花园。我曾经梦想在种满郁金香的花园里，陪着自己的孩子。”亚扎说。

“还有四天（莫雅的预产期是4月21日），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莫雅望着亚扎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