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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宫如何管理深藏清宫200年的古玺印(一)

孙慰祖
2016-04-24 11:5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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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2年,在上海博物馆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安排下,孙慰祖作为第一批来到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专业研修人员,主要任务是对院藏清宫玺印及篆刻文物作一专题的考察。他进行了十来天的考察,观测这部分印章的形制和现状,以解决对清宫藏印的断代辨伪研究中遇到的困惑。同时,了解台北故宫藏品管理方式与研究的新信息。此份笔记不久前刚刚整理完毕,现经作者授权由澎湃新闻发表。

台北故宫博物院

2012年11月29日 星期四

车到外双溪已近黄昏。台北故宫的张永富先生把我送到坐落于后山坡上的“学人会馆”。

这是依山而建的几排宿舍中的第一间,挂着“至善路二段214巷1号”门牌,“学人会馆”是新起的名称,看上去重新装修不久,上下二层,内里简朴而实用。其他房子显得更老旧些,似乎都空着。

张先生是两岸交流工作小组的成员,有着在台湾时时可以遇见的那种笑容和周到,他向我交代了一些生活和工作事项后,留下一把雨伞。顺着他的指点,我匆匆去小卖部买回几个馒头和苹果,对付晚餐与明天的早餐。

正是台北多雨季节。入夜,出奇的静,只有雨落在山林中淅淅沥沥地响。门前的路灯亮着,很耀眼。一只壁虎久久伏在窗上,似乎打量我什么。

当年所以选院址于四面环山的外双溪,显然有特定情势的考虑。我觉得这些老宿舍一定有过许多故事。从大陆随护文物到台中北沟,后又迁来此地的老辈,有的就在这里住过。又是将近五十年过去,主人和房子一起老了,离开了。当年老辈们挥之不去的,一定是还家的梦。

2012年11月30日 星期五

根据上海博物馆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安排,我是第一批来到此地的专业研修人员。这十来天的主要任务是对院藏清宫玺印及篆刻文物作一专题的考察。具体地说,就是观测这部分印章的形制和现状,以解决我对清宫藏印的断代辨伪研究中遇到的困惑。同时,了解台北故宫藏品管理方式与研究的新信息。

清宫移藏台北的古玺印,是经历最为特殊的一批藏品。中国宫廷有记载的大规模收藏玺印,肇自乾隆一朝。这批藏品自乾隆初年起直到上世纪20年代,除了入藏时期几位大臣受命钤印、考鉴和皇上偶然兴起观览题咏,近二百年中基本处于深宫幽闭之中。它们不仅保留着乾隆时期制作的庋藏器具,也可以推断大体保持着入藏时的表面状态。这和其他收藏系统都迭经递转易主的情况是不同的。对于鉴定研究来说,这个系统具有特殊的标本意义。

清宫旧藏铜印:西晋张参印信

从1985年编集《两汉官印汇考》开始,后来又延伸到魏晋南北朝官印的断代分国问题,清宫旧藏部分玺印的形制始终是我们希望一窥究竟的对象。在期待了20多年之后,得以走近这一份秘藏,不仅感到欣慰,也感到这是一份有着历史责任的工作。

院藏各类文物的图像、文字信息在图书文献处通过电脑可以检索、观览,除了供研究人员使用以外,也为公众开放,这是台北故宫服务社会的窗口之一。检索权限分为专业与一般两种。专业使用的藏品图像、文字比较详备。比如,每件印章藏品包括:品名、原品名、统一编号、现在箱号、存台箱号、入藏方式、入藏来源、典藏单位、典藏位置、保存情况、现况说明、编目类别单位、数量、时代、尺寸、重量、著录资料、展览资料、填表记录、状态、填表日期,更新日期、填表者等项目,此外就是形制描述和图像。

文物图像不仅清晰,而且拍摄角度契合研究观察需要。据院器物处的同人告诉我,台北故宫全部典藏文物数据库的建成,文物研究人员与计算机技术人员前后花了十年的时间。

通过数据库看完所有印章图像与文字信息,这就大大减少了原先准备提看实物的数量,为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目标增加了胜算。

图书文献处位于台北故宫扩建后的行政大楼南端。二楼阅览室十分清静。负责接待工作的一位女士,文雅娴静。承她几次指点,输入检索的方法熟练起来。后来请教芳名,曰姓吕,名玉女。婆家是杭州人。

我和来自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位学者是阅览室今天仅有的访客。傍晚提前下楼浏览院史图片展,不由心情渐渐复杂起来。三十多年颠沛坎坷,随迁南北东西的老辈一生坚守不离不弃,终于转徙此间的清宫故物,见证的何尝不是民族艰难图存的悲壮一页!

2012年12月1日 星期六

阴雨断断续续。外双溪一到上午9点就热闹起来。

从宿舍沿小路而下去图书文献处,要经过正馆。络绎不绝的旅行团开始鱼贯而至,值勤的警察忙着导引车辆,他们的表情和话音中的那种耐心似乎与生俱来。我知道,这是从彼岸过来的我所特有的感受。

清宫旧藏包括乾隆年间搜集了1645件汉晋南北朝官私印和90余枚玉印及署有名人边款的篆刻石章。此外就是一批乾隆本人的自用玉、石印章和若干皇子、后妃用印。上世纪50年代以后来自社会人士捐赠的名家篆刻是台北故宫藏印的又一系统。

《金薤留珍》漆盒

1926年及次年故宫博物院古物馆将清宫所藏铜印的大部分编拓为《金薤留珍》和《毓清宫藏汉铜印》两谱,由马衡先生主持其事。1989年,台北故宫出版《故宫历代铜印特展图录》时,始有300件藏品的形制图像面世。《图录》的编撰者张光远研究员并对展品作出了断代,这是清宫藏印鉴别断代研究的真正起点。

2008年再次举办《印象深刻——院藏玺印展》,策划人游国庆研究员又对一部分玺印作了新的断代结论,清宫旧藏玉印亦确定为“明清仿刻之作”。大陆的研究者由于信息隔阂,几十年来甚少涉及于此。而《金》、《毓》两谱所录铜印的断代、辨伪方面还有不少问题需要探讨。

数据库反映出当时汇成《金薤留珍》、《毓庆宫》、《避暑山庄》、《守宫遗范》诸漆匣时编拓的所谓“印谱”,其实是册页或单片的形式,每页分别对应一屉印章。序次以官印为始、私印继之,可见其对明代以来编撰谱录的体例有所参照。

傍晚,友人来邀去新竹,参加赛夏人两年一次的矮灵祭。这是赛夏人传统祭祀活动,也是家人团聚的日子。我们到达主祭活动所在的五峰乡已经天黑,载歌载舞的祭仪仍在进行。

入夜,族人的流水席场面壮观,知道我从上海来,乡长、乡民协会主席十分热情地邀我入座。这一晚,听到最多的两个字是:感恩。

下山途中,遇一“铁马驿站”,友人说“进去小坐,喝口茶”。令我诧异的是,备着茶案,路人随时可进内歇息的原来是新竹桃山警察署。

2012年12月2日 星期日

夜宿五峰乡桃山村张国隆教授家,山间木屋挂着“一点点民宿”的小牌子,女主人备下丰盛的夜宵已经等了我们很久,只好再吃。张教授是泰雅人,热情好客,话语诙谐,讲当年的少数民族语言学调查,讲张学良将军囚于新竹时的危难传奇,听来不胜唏嘘。

午后,回到外双溪。

《武丁与妇好——殷商盛世文化艺术特展》正在展出。记得2006年5月我第一次走访史语所时,适逢“历史文物陈列”休馆,承所内同人及王汎森所长的关照,特意为我打开方便之门,因得以一睹早期殷墟考古的真切面貌。这次特展,史语所当年发掘所获重器与考古所发掘妇好墓出土的珍品280件首次合璧呈现,堪称是百年一回的盛事。

特展的基调比较学术,营造出静穆凝重的气氛,让人静静地陷入追寻与想像。策展者也明显贯穿着照拂普罗大众的思考,无论结构的谋划,还是各个板块的解说,都体现了以浅近生动的语言来叙述历史与生活的努力。只是与三年前走进雍正特展大厅时熙熙攘攘的景况相比,不免有一点萧冷之感。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是,史语所的玉器藏品都标示了矿物学的质料定名,这是很有必要的。内地提供的器物有些从未公开展示,除了自幸眼福,自然也体会出咱们同行对远人的仁厚之意。

晚上,史语所陈昭容、李宗焜研究员来,商议去所里演讲的事宜,自然也谈及武丁妇好特展的反响。他们都曾为此次展览付出颇多辛劳,因而也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展览应该在大陆再展才对”,陈昭容的话说出了我们的同感。

现实仍然在违揆人们的意愿。 

本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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