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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申报馆到望平街,近代上海的公共空间何以形成

澎湃新闻记者 彭珊珊
2016-05-02 10:4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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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申报馆”,昔日望平街

“一部望平街的历史,便是现代中国报业史”,知名报人曹聚仁曾在《上海春秋》一书里这样评价“望平街”。这条南起福州路、北终南京路的短短街道,汇聚了近代上海最重要的大小报纸,包括《申报》、《新闻报》、《时报》、《民国日报》、《时事新报》等等,被称为“报馆街”。

在望平街汉口路的拐角处,申报大楼矗立至今。1872年4月30日创刊的《申报》是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长、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报纸,而这栋1916-1918年斥巨资修建的经典建筑是史量才接手《申报》之后迁址改革的大手笔。1949年《申报》停刊,这里曾是《解放日报》的办公地址,自去年5月起,又以“申报咖啡馆”的全新面貌向公众开放,曾见证历史的地标成了新时代的文化空间。

4月30日,开业一周年的申报咖啡馆举行第二届“申报馆论坛”,原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刘吉、上海史学会会长熊月之、中国新闻史学会副会长秦绍德及FT中文网创刊总编辑张力奋等嘉宾出席讨论“上海近代公共空间的演变”,活动由《东方历史评论》执行主编李礼主持。

论坛嘉宾从左至右:李礼、熊月之、刘吉、秦绍德、张力奋。该论坛由The Press、《东方历史评论》、复旦大学校友会主办。

根据学者许纪霖的研究,近代中国公共领域最早出现在甲午海战失败到戊戌变法期间,《马关条约》的刺激下出现了大规模的议论时政、参与变革,报纸、学堂、学会层出不穷,形成公共交往和公众舆论的基本空间。而近代上海的望平街随着报刊、报馆的聚集,逐渐成为一个规模更大、文化政治批判能力更强的公共领域。

论坛中,新闻史学者秦绍德以史量才(1880-1934,自1912年起任《申报》总经理)为例谈近代报人的公共参与。他认为近代上海形成公共空间有两个要素,一是1843年开埠后上海成为各国商船文化交汇的大码头,二是公共租界构成微妙的政治格局,因此人们参与公共领域事务的空间很大。“而史量才一生中最出色的社会公共活动是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2年一•二八事变期间。”

“1932年史量才成立‘壬申俱乐部’并任理事长,组织上海银行界、实业界的高层人物,商讨国家形势、中日关系,还组建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起到了当时地方政府所不及的作用。尤其是战争爆发后,他们支援抗日军队,救济难民,维持地方实业和金融发展,曾通过《申报》公共募集百万资金支援十九路军,并且每天登报公布资金去向。史量才经此成为跨报界和金融界的实力派人物。”

1934年,史量才在浙江返沪途中遭枪击遇害。然而《申报》的地位已经奠定,可称得上执近代中国报坛之牛耳。曹聚仁曾这样描绘它受欢迎的盛况:“四更向尽,东方未明,街头人影憧憧,都是贩报的人,男女老幼,不下数千人。一到《申》、《新》两报出版,那简直是一股洪流,掠过了望平街,向几条马路流去……”

“上海人将报纸统称为‘申报纸’,可见它的影响力。”秦绍德说。

今天的汉口路309号《申报》馆旧址

近代上海的公共空间何以形成?

历史学者熊月之认为,三个因素孕育了近代上海的公共空间:

首先是制度差异导致的缝隙效应。“上海开埠后的100余年间,大部分时候分为公共租界、法租界、华界,‘一个城市,三个政府’。公共租界实行英美制度,纳税人做主,往往是有钱人说了算;法租界实行法国制度,听令于法国领事;华界则由中国政府管理。”制度差异产生缝隙,公共空间得以生存。例如租界的治安是市场机制,给钱越多、警卫级别越高,因言论而威胁到自身安全的政府反对派,可以重金请租界的巡捕保护自己。

第二,两种公共空间交融以后的放大效应,即租界中存在物理空间、舆论空间的交融。

以晚清的张园为例,它从一个私家花园转型为上海各界集会、演说的场所,不分革命、改良,不问激进、保守,都能在此发表演说、参与议论;每遇大事,诸如边疆危机、学界风潮、地方自治、庆祝大典,这里也总有集会。张园就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另一方面在望平街,大小报刊竞相刊登演说内容,舆论进一步发酵刺激讨论,二者交融效应放大,从晚清到民国莫不如此。

第三,移民人口导致的特殊网络。上海开埠时人口不超过25万人,到1949年人口已增至550多万。在地方政府负载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会馆、同乡会组织承担了管理外来人口的职能,帮移民介绍工作、排解纠纷、联络乡谊,甚至安排入学、料理后事等。上海的同乡会组织少的时候有56个,多则达到250多个。

在中国共产党的早期历史上,出于安全考虑,中央机关设于上海的时间较多,这种南腔北调、五方杂处的环境能够提供隐蔽也是一个便利条件。邓颖超谈在上海从事地下斗争为何没有暴露时曾回忆,“(当时)经常搬家,有的地方住半个月,有的地方住一个月……每住一处,改用一个名字。名字随我们起,二房东只要给钱就行。”此外,中共“一大”在上海法租界举行,“二大”会址也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也体现了上海制度差异所孕育的空间。

未来上海向何处寻找公共空间?

“上海的《申报》创办于1872年,比我曾任职的英国《金融时报》(创办于1888年)还早16年。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张力奋说。

在最近翻阅的1936年《申报》中,他看到的上海“作为一个中国城市离世界中心很近很近”:上海播放的好莱坞大片几乎与欧美同步,上海工部局的交响乐团是远东最好的交响乐团,上海新闻界讨论的是全球问题,视野遍及德国、中东、日本。“时空穿越,至今我们还在讨论同样问题。”

如今的申报馆

谈及当下与未来,张力奋认为建立公共空间应包含三个层面,首先是物理意义上的讨论空间,如沙龙、咖啡馆;第二是大学;第三是文化。“如果没有最好的博物馆,没有世界量级的交响乐团、实验剧团、一流大学,物理空间很难有思想指标的意义,它就只是空间而已。”

论坛嘉宾在讨论中表示,上海近年来相继建立迪士尼、大剧院、图书馆等大型文化设施,文化发展的蓝图令人鼓舞。“但是设施建立后能否将最精彩的文化注入其中?我们有最好的交响乐厅,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能否源源不断地来?舞台构筑得好,还得让全世界优秀的人来演出。”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今天的“公共空间”与哈贝马斯的时代已经不太一样,但最本质的内涵没有改变。“它是公民社会的重要标志,是思想的市场,是讨论重大思想议题和公民权利的空间。”张力奋说,“而‘思想的市场’的标志,包括知识界的力量,以及公众对相关政策可能产生的舆论力量。”

“上海是有传统的。在这个意义上,它可以成为中国最自由、最有国际意义的公共空间。”张力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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