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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讲瘟疫、巫婆与战争的公开课,怎样风靡全球

袁晓琳
2016-05-21 11:1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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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瘟疫、巫婆与战争:世界历史小说》是来源于弗吉尼亚大学的一堂公开课,2014年起在Coursera上线,主讲教师为弗吉尼亚大学英文教授Bruce Holsinger。他主攻文学理论和中世纪文学研究,比如近年完成的一本名为《动物档案:科学、献祭与羊皮卷遗产》(Archive of the Animal: Science, Sacrifice, and the Parchment Inheritance)的著作,就是从环境史、动物研究、动物考古、祭祀的神学理论等角度来考证与研究羊皮纸档案。

同时,他有一项更加长期的研究,是聚焦于英国550-1550年的礼拜文化与民间书写,通过现存的6-16世纪的民间资料,探讨在文学史上礼拜文化的角色形成过程。除了以上这些读起来都拗口的研究领域之外,Holsinger教授却同时还是一位作家,2014年,英国最著名的文学出版商Harper Collins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历史小说 《可燃之书》(A Burnable Book),小说场景设置于1385年的伦敦,主角是中世纪诗人高尔和和乔叟。2015年,他又出版了相同系列的《火之发明》(The Invention of Fire)。

在大多数情况下,文学研究与写作是两个“互不相容”的领域,工作方式不同、习惯不同、目的不同,成果更是大相径庭,能够扮演好两个角色的人少之又少。研究者去写小说通常寡然无味,小说家去做研究,又通常个人经验多于理性。然而,身兼文学研究与小说写作二职的Holsinger教授,却迎其难而上,不仅自己实践,更是开了一门兼容二者的课,邀请来学者与小说家,共同探讨历史小说的意义及写作方式。

课程自上线以来似乎受到了全球的欢迎,仅在课程评论中显示的信息而言,学生来自世界各个角落;课程评级已达到4.5分(四星半),评论数超过600,并且每天在更新。

其实无论在研究领域或是写作领域,Bruce Holsinger都称不上一流,但这门课受到了那么多的关注——无论就弗吉尼亚大学的课堂视频可见学生踊跃积极,还是从线上课程论坛而言修学者众多——究其原因,课程主题是最吸引人之处。无论就大多数人的文学阅读经验,还是近年大热的影视剧翻拍,历史小说都是热门中的热门,全球都一样。那么,为何历史小说如此受欢迎?又怎样才能写好一部历史小说?Holsinger 言传身教,并请来诸多外援,从理论到操作,给你一部最完整的历史小说宝典。

一、课程地图:“千万别被材料吓跑了”

此课程共计12周、10课时。大致可分为上下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Holsinger讲授式的的教学,探讨历史小说的种种界定性问题,比如如何定义历史小说、历史小说的前身、缘起与演变,尤其着重于英美文学传统;第三部分则侧重于以19世纪与20世纪早期的历史小说样本,探讨历史小说的要素、历史与小说的关系、历史小说在整个文学史当中的角色,以及它的重要性。

这些内容,粗看起来似乎并未脱离呆板的教科书式教学或是简单的“划重点”,那是什么引起全球各地学生的集体“追课”?其实很简单,Holsinger的讲授概念很直接,但从不脱离实际文本而空谈。每堂课所涉及或引用的小说文本少则数个,多则几十个。他在课程最课后,列出了所有课中提到的重点阅读材料,在第一部分中出现的,就多达50余条。

千万别被这些材料吓跑了,Holsinger说,除非你会超级速读术,否则没有人能够在短短的10个课时期间完成这些阅读,他也并不作要求。因为他常常会在讲到相关问题是,先把整部书的轮廓做一简介,然后把需要重点分析的段落挑出来逐字讲解,无论你是否看过,都不影响对于课堂内容的接受。Holsinger不要求学生读完这些书,无论是经典《双城记》或者《飘》,还是畅销书《狼厅》,在他课上都一视同仁。

他对于关键概念的辨析,通常都是通过生动的实例来化解。比如关于“什么是历史小说”这一本体性概念,Holsinger就不是以下定义的方式来讲授,而是推荐学生阅读Mortimer的一篇文章“为什么历史学家应该读小说”,在这篇文章中,作者详解了历史学家和小说家所各自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比如,如何处理人物,尤其是如何还原历史人物。历史学家不需要创造人物,他只尊重证据,他不需要考虑人物在不同时期的性格是否有矛盾,也不需要想象这些性格如何影响其他人。但小说家则不同,当他创造一个人物的时候,他必须通过想象来补全这一人物与周边其他人的所有关系,它挑战你的想象力,也需要对历史作某些“改写”,但又不能曲解,也不能超出读者的接受范围。这就是历史小说的困难之处,你需要虚构出一个世界,但又不能完全虚构——你得时刻想到,你的读者中有历史学家,你必须把这种“欺骗”完成得滴水不漏。斯蒂芬·金曾说,小说就是谎言中的真实,那么,历史小说就是真实中的谎言。

这便是Holsinger和他的课的有趣之处,他是一个学者,又是一个作家,或者说,他身上集合了半个历史学家和半个作家,相信关于“真实”与“谎言”的天人交战他深有体会,因此,这也是他能够讲好这门课的原因所在,他的讲解,处处抓住痛点——这门课不仅关于历史小说的概念与赏析,更有如何写出一部历史小说的技巧讲解,我相信这也是大半学生更感兴趣的所在。

本课的第二部分,就聚焦于历史小说写作技巧。Holsinger请来了五位历史小说家,现场与学生交流自己的写作经验:Jane Alison,弗吉尼亚大学创作写作课程教授,已出版三部小说,其中包括《纽约时报》2003年最受关注作品《海婚》(The Marriage of the Sea);Geraldinge Brooks,小说《马奇》(March)获2006普利策小说奖;朱洋熹(Yangsze Choo),新人作家,她关于1890年代殖民时期的马来西亚小说《鬼新娘》(Ghost Bride)入选2013年秋季巴诺新人小说系列;Katherine Howe,《纽约时报》畅销小说作者,同时自己也是一名历史学教师和学者,研究领域为美国文化;Mary Beth Keane,2011年入选国家图书奖认定为五位25岁以下的作家名单。

例如Katherine Howe。Howe带着她2009年出版的《萨勒姆的女巫》(Deliverance Dane)一书而来,在讨论中,她将此书的写作缘起、灵感来源一一详细道来。作为一名历史学出身的年轻学者,Howe说她的写作灵感完全出于职业敏感——“我更多出于历史,而不是小说”。她的写作开始于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那时她居住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叫马布尔黑德的小镇,这个小镇完全是由女巫镇萨勒姆沿革而来。出于自己的知识积淀,她很快便认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历史气息浓厚的环境中,也渐渐开始自觉地比较起身边的现实环境与历史的差异。她发现,其实萨勒姆的巫术气息仍然弥散在这个小镇中,只是身处其中的人们,已经太习惯于这个氛围,并且都活得太过真实而没有察觉。她在不断的比较与不断的探查中,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多。如果巫术真的如早期移民认为的那样存在,它是如何实现的?又是谁实现的?出于何种目的?对当时的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对Howe来说,这部小说就如一个研究课题,她将写作的准备分为了几个步骤:首先要考察关于萨勒姆女巫事件的历史人物,其次要深入了解当下这个现实的物质世界,第三,则要理解当地在17世纪时关于巫术的风俗和信仰。至于如何设置人物,则决定参考个人经验,将主角之一(发现者)设定为与自己一致的研究生。

Howe说,其实这一段创作经验,或多或少也是为了体现了自己对于历史小说的想法与体会:历史小说究竟何为?它与现实小说、当代小说的区别在哪里?如果文学知识为了表达经验,那么并没有必要把场景设置在不同的时间段内,尤其是设置在远离当下经验的历史情境中。过去的人物、事件所产生的情感共鸣一定还是与当下有所区别的。

Howe的讨论课只是第二部分课堂讨论的五分之一,在其他四位作者的讨论课中,均以这种从作品出发,探讨个人创作心路与体会的方式展开。这五位小说家其实都谈不上一流小说家,有些也只是初出茅庐,但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更明白新手作家的困惑所在,而他们分享也显得尤为实用。

二、你冲着“小说”来,但“世界”不容忽视

这门课的主题为“世界历史小说”,也许大部分学生是冲着“小说”而来,其中又有部分是冲着“历史小说”而来,但不知有多少人是冲着“世界”而来?然而不得不提的是,此课程中关于“世界”的部分,也有着不容忽视的精彩。

虽然在课程开始处Holsinger指出,本门课主要聚焦的是英美文学传统中的历史小说,所用的文本也大多出于此,但在上文所提到的后半部分的讨论课作者名单中我们也略微看出来Holsinger还是希望能在整个”世界“的范围内讲授历史小说的沿革与经验,于是朱洋熹作为亚洲文学代表的出现自然就不意外了。而除了亚洲文学之外,还有一块非常重要的文学地域,自然也不会被Holsinger遗漏,那边是拉丁文学传统。

在第五周的课中,Holsinger便请来了弗吉尼亚大学拉丁文学教授Gustavo Pellon,领衔讲授历史小说在拉丁文学中的重要作用,而这一课,与整个课程中的任何课时作比较,都显得非常精彩。

Pellon教授对于拉丁文学的梳理且可略过不提,但在讲到历史小说在拉丁文学史中所扮演的角色时,Pellon教授的解读就显得尤为犀利。Pellon教授指出,源于南美复杂的政治和历史问题,拉丁文学中有一批作家的写作,尤其是历史小说写作,其实是有着强烈的政治意图的。他们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创作,意在责问当下,甚至反思当下的国家之”历史“,对抗官方宣传语境。

例如阿根廷作家Mempo Jardinelli的一部记叙一个意大利家庭的作品Santo Oficio de la Memoria,他几乎在小说中通过对移民问题的解读而完全改写了阿根廷的官方历史。在阿根廷的”正史“中,阿根廷人似乎是从欧洲凭空而降的,移民因素和过程几乎不被提到。但在这部小说的描述中你会看到,在20世纪初,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上其实几乎很少听到西班牙语,反而意第绪语倒是很常见的,还有英语、波兰语、俄语、意大利语等等等等,当时大约40%的人口是有意大利血统的,西班牙裔倒是少数……

换句话说,历史都是胜利者写就的,那么为什么一定是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例如马尔克斯这样的作家,就常常聚焦于被遗忘的历史,在他们看来,历史都是很脆弱的,而他们的小说,则是对历史本身生长能力的拷问。拉丁作家们认为,历史小说,甚至应该成为国家建设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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