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投票反对英国退欧，但像虔诚基督徒那样诅咒它

【编者按】：英国退欧公投进入倒计时，牵动全球神经。6月4日，英国《卫报》刊登了10位欧洲作家、学者的文章，他们以给英国写信的形式发表他们对英国退欧的态度，包括爱尔兰作家安妮·恩莱特、荷兰作家赛斯·诺特博姆、意大利著名作家埃琳娜·费兰特等，以及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

在这篇写给英国的信中，齐泽克认为，应该投票反对英国退欧，但是请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样，支持一个罪人的同时也暗暗诅咒它。以下为齐泽克的信件内容：

亲爱的英国，

1920年代末，当斯大林被问及左派和右派哪个更糟糕的时候，他反驳道：“他们一样糟糕！”这也是我面对英国是否退欧这个问题时的第一反应。

我没有兴趣给英国公众写带有感性字眼——“请留在欧洲”的情书。让我感兴趣的最终只有一个问题，欧洲现在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在向全球资本主义投降和向反移民的民粹主义投降之间犹疑不决。政治有可能使我们走出这疯狂的舞蹈吗？

全球资本主义的象征是秘密谈判的国际贸易协定，如《服务贸易总协定》（Tisa）或《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TTIP的社会影响很明显：它完全是对民主的残酷攻击。这在《投资者与国家间争端解决》（ISDS）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如果政府的政策导致他们利润受损，它允许公司起诉政府。简单来说，这意味着未经选举的跨国公司可以左右民选政府的政策。

因此在这一背景下，英国退欧如何能取得进展呢？从左翼角度来看，有几个不错的理由来支持英国退欧：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如果免受布鲁塞尔技术官员们的控制，就能保护福利国家并且抵消紧缩政治。但是，我担心这一选择背后的意识形态和政治背景。从希腊到法国，“激进左派”兴起一股新的趋势：重新发现民族主义。突然之间，普世主义过时了。

其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西欧右翼民族主义者的民粹主义崛起，成为目前主张保护工人阶级利益最强大的政治力量，同时也是能够产生适当政治激情的最强大政治力量。因此推理是这样的：为什么左翼将民族主义激情这一领域留给激进右翼？为什么不是“从国民阵线收回祖国”？

在这场左翼民粹主义中，“我们反对他们”（Us against Them）的逻辑残存，然而这里的“他们”并不是贫穷的难民或移民，而是金融资本和技术专家治国论的国家官僚。这场民粹主义超越了“旧工人阶级反资本主义”，试图将来自生态学和女权主义，就业权利、自由教育权利和医疗权利的各种斗争汇聚起来。

当代左翼频频出现的情况是，由普遍热情选举出来的领导人或政党，承诺将打造一个“新世界”——但是迟早，通常是几年后，他们将陷入两难中：有人敢碰资本主义体制吗？或者有人决定“玩这个游戏”吗？如果有人干扰了体制，他将迅速受到市场波动、经济混乱和停滞的惩罚。所以在最开始的热情阶段过去之后，我们如何才能把事情进一步推进呢？

我仍然相信，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跨国行动——只有用这种方式，我们才能有机会限制全球资本主义。民族国家不是应对难民危机、全球变暖和其他紧迫问题的正确手段。所以，与其反对欧盟官员代表国家利益，不如尝试从全欧洲左翼角度思考问题。也正是因为这一丝希望，我想说：投票反对英国退欧，但是请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样，支持一个罪人的同时也暗暗诅咒它。不要和右翼民粹主义一较高下，不要让他们来定义斗争的条条框框。社会主义民族主义不是对抗国家社会主义威胁的正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