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导演，别被热钱弄晕了头

鼓励晚熟，劝诫年轻人不要长太快，不要太急功近利，导演李安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这一番布道，近两日刷遍了朋友圈。

这番话同样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电影项目创投”上流传。创投是电影节扶持新锐影人的一个平台，6月12-14日，为期三天的创投会上，《淡蓝琥珀》、《湖边密林》、《生朋硬友》最终分别拿到最佳青年导演项目、最佳创意项目、最具投资价值项目这三个奖项。

新人的黄埔军校

诞生于2007年的“电影项目创投”（SIFF PROJECT），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电影项目融资市场，历来致力于推广华语电影，扶持新锐影人。

每年，电影项目创投会挑选30个左右的优质项目——有成熟导演的最新计划，也有新人导演的原创作品，为其提供直面投资人、制作方、发行方，及推广至媒体的机会。

2014年，电影项目创投明确了支持华语新人的定位，推出“青年电影计划”子单元，重在支持和关注华语新人导演的第一、第二部剧情长片项目。

十年来，电影项目创投已促成40多部电影制作成片，培育了陈正道、张猛、李霄峰、徐昂、韩杰、权聆等新锐导演，推出过《我的唐朝兄弟》《你好，树先生》《钢的琴》《白日焰火》《忘了去懂你》《十二公民》《少女哪吒》《师父》等项目，“成活率”挺高，子单元“青年电影计划”亦堪称新人进入产业的黄埔军校。

今年，依旧有30个项目入围创投，其中10个入选“青年电影计划”。

电影节请来了奥丽维亚·斯图尔特、何韵明、叶如芬、朱辉龙担任“青年电影计划”培训师，为入围的10组青年项目方闭门培训，为其把脉故事创意、会诊项目开发、教授洽谈技巧。同时，邀来曹保平、马珂、赵德胤担纲创投评委。

最终，《淡蓝琥珀》（导演周劼）、《湖边密林》（导演张亚东）、《生朋硬友》（导演袁菲）分获最佳青年导演项目、最具创意项目、最具投资价值项目；《底片》、《安拉的礼物》、《上马追风》、《爱的宣言》、《拯救者》各获投资方15万元赞助；《好友》则获欧洲制片人协会特别关注项目。

《湖边密林》获得最具创意项目

《生朋硬友》获得最具投资价值项目

年轻导演没有票房和市场背书，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就是才华。

对于新人导演的第一部长片，曹保平建议，规模可以小一点，尽量在故事和讲人物的层面上玩得有意思。在他看来，青年电影计划就应该展现新人导演的才华和想象力，正是其恣意妄为的好时候，“哪怕不那么规整，但是很有锐气，这就是年轻的资本。”

出人意料的平台

创投期间，包括导演、制片人、投资人在内的八位业内人士亦同聚一堂，就电影创投这回事儿，来了一次圆桌论坛。

2014年、2016年，制片人戴妍连续两次带着项目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创投，她总结，参加创投无非三个目的：找钱，找资源，找平台。

2014年，戴妍的《冰河追凶》在创投上拿到“最具投资价值项目”。当时，戴妍给导演徐伟做的预算是1500万元，约谈了24家投资方，一无所获，仍获益匪浅。

她说，创投给了他们两个月的发酵期，“当时面谈的人不一定会对这个项目有意向，你得奖了，就会有更多人找你聊。”很快，戴妍就找到机会给影帝梁家辉看剧本，并成功邀他参演，“所以，创投是特别好的平台，它会出乎你的意料，给你很多意外。”

“如果你想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创投是特别好的一份答卷。”戴妍认为，面对评委陈述一个全新的电影项目，对新人导演和制片来说，是一个越辨越明的过程，“他会不停地问你问题，随着问题的提出，你可以整理你的思路：你要怎么解决剧本、投资、未来各方面的问题，想清楚以后，项目的前景是开阔的。”

原本，戴妍为《冰河追凶》计划的投资是1500万，最后拿到了4500万。今年4月上映的这部电影，有梁家辉、佟大为、周冬雨等明星参演，对初出茅庐的导演徐伟来说，殊为不易。

导演张猛第一次参加创投是2009年。当时，他带着《钢的琴》的一纸大纲从安徽跑来上海，大纲上只有45个字。这份极简的大纲，让他获得了当年的“最佳创意项目”，也是这部剑走偏锋的文艺电影，让他拿遍东京、多伦多、迈阿密等国际电影节的大奖。

2012年，张猛的《胜利》再次入围创投，并获2014年上海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我一共拍过四部电影，两部来自创投，如果没有创投，我的第一部电影会很难开始。”张猛说。

合一影业总裁刘开珞亦与创投渊源颇深。2008年左后，他曾以项目策划的身份，联袂台湾导演陈正道参加创投，《世界上最后一场雨》最终拿到“最佳创意项目”。2010年，刘开珞的身份又变成投资人，先后出品过《幸福额度》、《少女哪吒》、《师父》等创投项目。

也是在创投，刘开珞结识了张猛、徐伟等青年导演，“很多导演我都是在创投认识的，大家慢慢建立了关系，成为朋友，有些人合作了，有些人在寻求合作。”这些年，刘开珞也去过釜山、台北、香港等地的电影创投会，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创投平台，是他合作最多的一个，基本每年都会有项目进入到比较深的合作阶段。

新人导演的处女作，投多少钱合适？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创投尤为明显的一点是，好几个新人导演的项目预算和规模都不小，动辄两三千万，甚至高达6000万。对于一个专业、有经验的成熟导演来说，这个投资规模完全可以做一部主流剧情片了。

现在的中国电影市场热钱多，新人导演完全有可能拿到这么多投资，然而，这是不是好事呢？

戴妍认为，前三部作品，对导演的一辈子来说很重要。就像她喜欢的法国导演特吕弗说的，一个导演最伟大的作品，可能就是他的处女作，“如果新导演把他的第一部作品给我，我一定会很小心地呵护这个孩子，不希望他负担不该负担的东西，把一个庞大的预算给一个根本驾驭不了的人。”

在她看来，导演拍电影第一天开始，就在刷他的个人“信用卡”，“额度是不是能还上，并不单从票房衡量他的能力，观众和投资人会看导演的持久能力。”所以，她不建议新导演一上来就拍3000万元以上的电影，第二部如果做得很好，慢慢加码没问题。

张猛的四部电影，投资额便是一个典型的上升过程，第一部120万，第二部350万，第三部1300万，最新的一部是6000万-7000万。“我第一部剧本写了四年，烂熟于心，现在钱太多太多了。对于年轻人来讲，有钱总比没钱好，除了思想、艺术上能够达到一定程度外，也要有一些技术上的扶持。”

“如今拍一部电影易如反掌，手机都可以拍电影。”在音乐圈是大腕，但在电影圈，张亚东还是十足的新人，他的新作《湖边密林》刚在创投拿了“最佳创意项目”。在他看来，“钱不是最重要的，表达核心是什么，更重要。”

“我不太想按这个行业的标准做事，不大容忍自己为了迎合什么做事。”看到大家拍的电影越来越标志，越来越规范，张亚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希望自己的创作，至少是真挚的，是鲜活的，同时从个人和基础做起，有驾驭作品的能力，“给我很多钱，给我配最好的演员，只能让我觉得我更傻，我完全驾驭不了这个东西。干嘛不能用很少的钱先做出来？”

“成本不是我考虑跟一个新导演合作的核心元素。”在戴妍看来，新导演的项目，最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制作体量、合适的投资者，把自己最有特色、最具初衷的地方表现出来，而不要因为钱，因为投资者的参与，改变做这个项目的初衷，“把特色展示出来，才是他们在行业获得更多关注，拿到更多机会的有价值标签。”

“电影行业特别热闹，投资特别多，有经验的导演会知道要多少钱，要多少周期，该怎么做选择。”基美影业副总裁韩小凌在电影节创投做过三年培训师，她总结，培训师最重要的一点，是告诉新导演，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第二天跟投资人见面，才可以尽可能按自己的标准找到合作伙伴。

但三年下来，这些话奏效的比例非常低，新导演们被热钱弄晕的概率更高，“现在是个人都在说电影，但敬畏心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