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伦敦大学教育学教授：退出欧盟将令英国大学损失巨大

西蒙·马金森（Simon Marginson）为伦敦大学教育学院高等教育学教授、全球高等教育中心主任，是高等教育领域被最多引用的学者之一，被《澳大利亚人》评为影响高等教育最重要的50人之一。英国脱欧公投结果公布后，澎湃新闻特约记者、伦敦大学教育学院博士候选人金津对马金森进行了专访，谈到了退欧对英国、欧洲以及中国高等教育的影响。

西蒙·马金森

澎湃新闻：马金森教授您好，我们刚刚听说英国公投的结果是退出欧盟。您觉得英国离开欧盟对英国高等教育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马金森：首先，离开欧盟意味着离开欧盟的研究资源，英国之前可以从欧盟获得大量的研究资助。英国的研究竞争力在欧盟是很强的，是欧盟获得研究资助最大份额的国家。英国离开欧盟意味着失去这部分研究投入。经济上的损失将是非常巨大的，更不用提英国与欧洲国家的研究合作关系。整个英国高等教育系统有15%的教师来自欧盟，我们有大量与欧洲大学合作的研究项目。

当然，英国退出欧盟可能会促使英国加强与其他区域的联系，比如中国，但加强与中国的联系本来就是英国的计划，我们本可以在不失去欧洲的同时加强与中国的关系。

澎湃新闻：您觉得这会影响欧盟学生来英国学习吗？

马金森：这一定会影响英国大学对欧盟学生的吸引力。欧盟学生现在和英国学生付一样的学费，也可以申请学生贷款，但离开欧盟之后，这些便利的条件都会消失，他们来英国上大学要支付更高的学费。在移民政策上也会有很大的改变，欧盟内的流动总是比非欧盟的流动容易。所以我觉得来英国学习的欧盟学生会有大幅下降，这也会导致英国大学收入的降低，不过也可能导致大学招收更多非欧盟的国际学生。

澎湃新闻：您觉得这对英国高等教育的竞争力会有怎样的影响？

马金森：我觉得相对于学生数量的下降，研究资金的减少造成的影响会更加严重。欧盟学生的数量下降不会马上发生，但是研究资金的减少会。这对英国研究竞争力会有很大的影响。研究竞争力需要很长时间建立，也会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被削弱，现在的研究人员还会在那里，但是他们会慢慢离开，因为资金的缺少和流失。我想强调的一点是，欧盟的研究资金对英国大学来说非常重要，我们通常说欧盟的研究资金占英国大学总研究收入的5%，但实际上对牛津、剑桥和UCL来说比例可能是10%到15%，对很多其他中间层次的大学来说，这个比例可能高达60%，会有多大是影响显而易见的。民情调研显示90%的英国大学教师反对退出欧盟，几乎所有人都说我们要留在欧盟，但我们的意见被无视了，这很让人有挫败感。我想英国政府也不想离开欧盟，但是公众的意见就是这样，我想这也是卡梅伦没有预料到的。

澎湃新闻：但这对英国国际化是不是更有好处？之前英国的国际化更依赖欧洲，而理想中的国际化是不是应该更加开放？

马金森：这不仅是英国的问题，为了更好地与其他国家竞争，比如美国，比如正在崛起的亚洲，欧洲国家的确更关注内部的交流与合作。区域化是好的，但有消极的一面。如果从积极的一面看，的确，退出欧盟或许可以让英国不再那么欧洲化。但是，退出欧盟这个行为背后的逻辑是“封闭自己”，从本质上看它是反对流动、反对合作，现在是反对欧洲，但实际上是反对所有，这是封闭的想法。全球化需要欢迎被吸引到这里的人，需要人员和资源的自由流动，全球化需要是开放的。退出欧盟之后，英国将是独立的，或者说是孤立的。所以从总体上看，我觉得这是让人担忧的，这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们需要纠正这样的想法。

澎湃新闻：那么您是如何看待英国高等教育的未来呢？您觉得英国大学需要做那些事情，来保持英国高等教育的竞争力？

马金森：我觉得英国大学首先需要努力维持与欧洲的合作关系，同时发展与其他国家的联系，比如中国。英国与其他国家在高等教育上的合作是非常弱的。我觉得英国和中国在研究上的合作程度非常让人失望，尤其当你对比美国大学与中国的合作。你看中国前五的大学，他们有非常多与美国的合作项目，不管是学习项目还是研究项目，但是英国大学在哪里，你（在这些项目中）根本找不到英国大学。中国政府和大学非常积极地想要加强与英国大学的联系，英国大学也需要投入资源、人力和财力来支持这件事情上，不能完全依赖中国方面的努力，不能指望中国做所有的事情。但是我担心的问题是，英国大学并不像美国大学那么有钱，现在他们又将失去很大一笔收入来源，他们可能没有那么资金用来拓展与中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关系。这也要看英国政府将怎么做，相比其他公共事务，是不是要在高等教育投入更多资金，否则英国大学将被迫变得越来越封闭，这是非常危险的。

澎湃新闻：您觉得在高等教育方面，英国离开欧盟对欧洲其他国家会有什么影响呢？

马金森：我觉得德国会非常努力维持欧盟，但是欧盟将面临一些危机，一些国家可能也会有类似英国的公投，比如挪威、丹麦，可能会有更多国家离开，不过看到英国公投的结果，很多国家可能会尽量避免公投。至于对欧洲其他国家高等教育的影响，我觉得不会有太大影响，英国从来就没有真正在博洛尼亚进程（Bologna Process，指欧盟内高等资源共享、课程标准统一、学分互换和人员自由流动）里，但其他国家在博洛尼亚进程里的合作是非常强的。博洛尼亚进程是非常成功的，只要欧盟有资金，他们就会持续投入博洛尼亚进程，除非欧盟解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