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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芭蕾:用先进手段和世界语言讲中国故事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2016-08-08 15:2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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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人才的培养和芭蕾市场的现状,一直是芭蕾舞界最关注的两个问题。日前,第五届上海国际芭蕾舞比赛便以此为议题,召开了论坛。

德国慕尼黑芭蕾舞团伊万·里斯卡、前莫斯科大剧院首席演员安德里斯·列帕、南非国际芭蕾舞比赛CEO德克·巴登霍斯特、韩国国立艺术大学舞蹈学院院长Hae Shik Kim、北京国家大剧院舞蹈艺术总监赵汝蘅、上海芭蕾舞团团长辛丽丽等参加了论坛。他们也是本届芭蕾比赛的评委。

第五届上海国际芭蕾舞比赛“以芭蕾人才的培养和芭蕾市场的现状”为议题,召开了论坛。

与会专家合影

有自己的风格很重要

德国慕尼黑芭蕾舞团伊万·里斯卡最先发言。据他观察,在电子技术和新媒体的渗透下,年轻一代舞者和老师的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不再局限于从老师身上吸收养分,也热衷从YouTube等社交媒体获取信息,想看什么人跳舞,他们都能轻而易举找到视频。

然而,社交媒体上的信息繁杂万分,未经筛选。伊万认为,年轻人还是需要相关的指导,“我希望大家在YouTube上的观看有所限制,因为你们只看到了其他艺术家的表演,但并没有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表演?为什么会有这种风格?”

伊万举例,“舞蹈之神”尼金斯基并不喜欢对镜跳舞,因为在表演时,他更希望听到内心深处的声音和情感涌动。

如今,世界各地的舞蹈中心和舞蹈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镜子。每日对镜练习,也是舞者们最日常的状态,“这些镜子可能非常重要,因为你看着镜子,跳舞时才能控制自己。但有时候,你也可以离开镜子,试试对着墙跳,尽量倾听内心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随着新媒体普及和全球化发展,南非国际芭蕾舞比赛CEO德克·巴登霍斯特认为,不管是舞团还是舞者,拥有自己的风格越来越重要。这也是他培训舞者过程中始终强调的一点。

“如果所有人的表演风格都一样,我们只要有一家舞团就可以了。如果上海芭蕾舞团的《天鹅湖》和莫斯科大剧院一模一样,还有什么意义?”他认为,每个舞团都要有自己的风格,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而每一位舞者正是不同舞团风格的传递者。

韩国国立艺术大学舞蹈学院院长Hae Shik Kim持同样的观点:要有自己的风格,同时也要融入其他流派风格,“现在年轻人掌握的技能太多了,转圈能转七八个。我总是说,不要太强调技术。你首先要表达的,是你的特点和个性,而不是简单复制别人的动作。”

人才和剧目的储备

参加论坛前,北京国家大剧院舞蹈艺术总监赵汝蘅刚参观完上海国际舞蹈中心。这个即将于10月开业、专属舞蹈从业人员的剧场,一度让她“羡慕嫉妒恨”。

“有了好硬件后,下面的事情就两件:一个是人才,一个是剧目。没有好的教育,剧目出不来,人才也出不来。”在她看来,不管是人才还是剧目,都要有强大的基础教育来支撑,然而恰恰,“现在的中国是不重视基础教育的。”

就像有些艺术院校招老师,太重视个人的title(头衔)——他是不是拿到了学位,是不是博士、硕士研究生,就算没有舞台演出经验,没有听过观众的掌声,照样可以进行芭蕾教学,而离实战经验和真正的艺术之美越来越远。

还有不少人打着“专业”的旗号教孩子。技术方面就是腿要尽可能抬高,像希薇·纪莲那样180度抬腿,或在网上看别人转多少圈,“因此,现在很多演员会copy但不会跳舞,不是由心而发。”

中国家长的名利心也重,赵汝蘅为此呼吁,建立一个传统的、基础的、由心而发的教育模式,而不是只追求名利,“我们教会了他们,可以转,可以跳,但没有心是不行的。”

和团里一拨拨年轻舞者朝夕相处下来,上海芭蕾舞团团长辛丽丽对他们,更多了一份疼惜,“只要这个演员很努力,他热爱,他拼命在跳,你就要鼓励他。你一定要鼓励他,让他有荣誉感,愿意为舞蹈去牺牲。如果你天天骂他,他的自信没有了,他的价值也没有了,更不要说他的风格了。”

在她看来,芭蕾舞者要在舞台上千锤百炼,经过无数老师和编导的培育,才能出一个时代人物。

人才需要时间沉淀,需要慧眼寻觅,更需要施展的平台,“急不得。”

身在演出前线多年,辛丽丽最直观的感受是创作人才和组织人才的缺失,“我们导演很缺,教育者很缺,能上好课的人也很缺。现在没有什么好导演能够来上海,但饭要一口一口吃,真的急不得。就像上海的芭蕾舞历史,年龄还很轻。”

知历史才能知未来

前莫斯科大剧院首席演员安德里斯·列帕,出生于俄罗斯芭蕾世家。他曾先后于莫斯科大剧院、美国芭蕾舞剧院、马琳斯基大剧院等顶级剧院跳舞。1992年,32岁的他正处芭蕾生涯巅峰,却因意外受伤,退出了舞台。

“我的芭蕾生涯可以说结束了,但我没有失去能量和对芭蕾的热爱。”事故发生后,安德里斯转而研究起俄罗斯芭蕾舞的历史,希望修复重现那些珍宝般的“古芭蕾”。

20世纪初,以佳吉列夫、福金、尼金斯基为代表的俄罗斯芭蕾舞团,将《火鸟》、《春之祭》、《玫瑰花魂》等现代芭蕾剧目带到了法国、英国、美国、南美,对推动二十世纪芭蕾的发展功不可莫。

尼金斯基版《春之祭》

尼金斯基扮演《玫瑰花魂》里的玫瑰花精。

这些舞剧问世时,常被人冠以“摩登”、“先锋”的名号,不太为常人所理解,但其影响力却持续至今。

斯特拉文斯基作曲、福金编舞的《火鸟》,1910年在巴黎歌剧院首演时,巴黎观众并不太理解。一百年后再看,人们才发现,这批主创新创了很多艺术语言,要比当时的观众超前许多。

福金版《火鸟》

“大家都没有看过那些老版本,我很想知道前人是怎么跳这些舞剧的。”安德里斯当下的工作重心便是修复这批芭蕾,“你掌握好了过去,才能放眼于未来,才能有助于我们当下的创作。”

在他看来,芭蕾舞未来的发展,一定要基于对历史的尊重、流派的传承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意见,但在强调个性的同时,你也要强调传统的力量,强调学派的风格。因为这些东西吃透了,你才能自如地进行自己的演绎。”

让他痛心的是,如今一些新创芭蕾演了十场便不再演了,这样的质量,怎么能和经典相比?

更让他不解的是,新一代学舞之人对舞蹈没那么热情,离开了排练厅,不是看电影就是打游戏,很少人会去关注前人的编舞和老一辈芭蕾明星的表演,“你爱芭蕾,就要投入热情,时刻习练,时刻吸取艺术养分,才能拿出对得起观众的表演。”

他建议年轻人多接近艺术,多读书,多看展,丰富了自我内涵,肢体本身才能有更丰富的艺术语言,“这些知识的掌握,没人能帮你,全看你自己。你不知道那些舞美大师、设计大师的话,怎么跳得好舞呢?鲁道夫·纽瑞耶夫不跳舞时,都在看书,泡图书馆,亲近各种艺术。这是需要大家费力气去掌握的。”

安德里斯还为论坛现场的年轻人,传授了一些舞蹈心得:要重视手臂动作和面部表情。

据他观察,很多舞者在做芭蕾动作时,往往会忽略手臂动作和手臂语言,“如果你只是脚下跳得好,手上没东西,这个角色是不会活灵活现的。”

就像俄罗斯人最擅长跳的《天鹅湖》,优秀的舞者跳起来,手臂就像翅膀,能给人飞翔之感,不如此便无法传达天鹅的优雅美。

另外,舞者们上台前,都会对手臂、腿部进行热身,却很少有面部表情的热身,以至于上了台,脸都是僵硬的。

安德里斯强调,热身不仅包括身体,也包括脸部肌肉,“很多孩子跳舞时,往往表情夸张,这也没错,如果他能因此放松面部肌肉,可能会传递出更真挚的情感。”

教育到了一定程度,会有人愿意掏钱进剧场

芭蕾市场的开拓,是论坛在场者都头疼的问题。

德克·巴登霍斯特感慨,《天鹅湖》、《睡美人》、《罗米欧与朱丽叶》等舞剧,跳多了,艺术家都觉得无聊,但在南非,不管看了几遍,观众都愿意为之买票。

另外,要想在南非卖好票,德克强调,海报上一定要出现漂亮的芭蕾女星,还要化好全套妆,海报如果是粉红色的,票房就更有保障了,“如果上面是男明星,或没有明星照片,票就不好卖了。”

在他看来,“有些地方的芭蕾市场,要靠芭蕾明星做保障。但有些地方的观众,你不能低估,你要去引导他们,教育他们。”

赵汝蘅接着说,要想吸引人走进剧场,需要一个漫长的教育过程。就像东京芭蕾舞团艺术总监,为了培养日本观众看古典芭蕾,花了几十年时间;为了培养现代舞观众,又花了数年心力。

她还记得2007年北京国家大剧院刚开业时,很多人买票进剧场,中途就离席了,因为反正看过剧院了。

四年前,她开始推“舞蹈12天”,每次主推六位年轻编导,最开始几乎没人理睬,举步维艰,而今已成国家大剧院火爆的演出品牌之一,买票观众十分踊跃。

“到现在为止,国内一些演出商只引进《天鹅湖》,因为好卖票。但当我们努力去推一个新东西时,没想到很多人接受了。教育是一步一步做的,我们这代人可能就是铺路石。”

演出市场越来越广阔,观众对新潮艺术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赵汝蘅对当下的艺术形势十分乐观:“教育到了一定程度,很多人是愿意掏钱进剧场的。”

顺着赵汝蘅的话,伊万·里斯卡想起了几年前带慕尼黑芭蕾舞团来北京演《雷蒙达》的经历。

中国接待方当时问他为什么不跳《天鹅湖》,票好卖。

慕尼黑芭蕾舞团《雷蒙达》

伊万当即反问,“为什么不能带《雷蒙达》?我们要推动文化交流,不光是卖票。”

演出结束后,北京某芭蕾舞学校校长专门向伊万表达了谢意,谢谢他们在中国演《雷蒙达》,观众知道这部剧后,中国舞团也有机会跳了。

四年后,慕尼黑又在北京重演了一遍《雷蒙达》。

伊万庆幸,德国的舞团都有国家资助,不用过多分心在票房上。如果时刻要担心剧目能不能卖出去,很难保证剧目质量。

与之相反,美国的舞团历来没有政府资助,走的都是商业化路线,极为注重市场营销。伊万与波士顿芭蕾舞团合作过,他还记得当地政府对舞团的资助只有500美金,“所以大家想象一下,波士顿芭蕾舞团团长必须要做多少工作,才能达到目标。”

虽然没有票房压力,慕尼黑芭蕾舞团仍要积极应对市场。

近年,他们开始尝试将舞团现场表演放在流媒体上免费播放,虽然声效比不上现场观看,舞团和舞者也没有额外薪资,“观众对着电脑或电视看舞蹈,我觉得这是吸引他们的一个好办法。我们希望通过流媒体播放,吸引更多观众走进剧院。”

在辛丽丽的印象里,中国芭蕾舞团直接受政府全额资助的,可能就三个:中央芭蕾舞团、上海芭蕾舞团、辽宁芭蕾舞团。

市场上,辛丽丽认为中央芭蕾舞团、上海芭蕾舞团相对好做,原因在于基础打得好。

两个舞团各有代表作《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1960年代以来积累了广泛的群众基础,“《白毛女》至今还在演,我们在上面演,老百姓在下面唱。我们的新作品,有些演出商还不要,觉得不好卖票。”

辛丽丽坦言,中国原创作品很难拿到国际舞台打擂台,占有一席之地,“很实在的一句话,iPhone为什么要六代?文化应该和科技发展同步,如果我们老拿落后的东西,编舞手法、舞台呈现都不跟时代走,肯定要淘汰。”

在她看来,当下的中国芭蕾就是要用最先进、最时尚的手段,以世界的审美、世界的语言,外加中国人特有的风格和文化沉淀,来讲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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