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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外对话韩春雨:公布所有数据不就等于韩寒公布手稿吗?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王盈颖 发自河北石家庄
2016-08-11 17:3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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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雨瘦了,一位接近他的人说,最近韩春雨经常做实验到凌晨两三点钟。

他的实验室在河北科技大学一座四层老楼里,红色的外墙伏满了爬墙虎,韩春雨在这一待就是10年。今年5月2日,一篇关于新基因编辑技术NgAgo的论文在国际顶级期刊《自然·生物技术》(Nature Biotechnology)在线发表(后在该刊第34册7月号纸质版发表),作者是河北科技大学副教授韩春雨领衔的课题组。发表后,不仅他个人,连他所在的实验室,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为了安全,学校不得不给实验楼安装上刷卡入内的智能门,还布了摄像头。

韩春雨实验室所在的四层老楼新安装上智能门。

韩春雨有两间研究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在接待过一波又一波记者,甚至有知名学者来访的房间里,一张白色纸片嵌在插座缝里,上面写着“Arrival of the Argonautes 1.0T and 2.0 Smart! (Ago1.0T和2.0Smart版本的到来!)”,后缀为两个笑脸。实验室在等NgAgo优化版2.0尽快问世。

但NgAgo1.0仍然摇摇欲坠。由于多个实验室无法重复实验,被认为可以超越时兴的CRISPR-Cas9,帮助人类对目标基因进行“编辑”的NgAgo技术遭到质疑。多国科学家呼吁《自然·生物技术》杂志督促韩春雨公开所有实验数据。8月2日,《自然•生物技术》发言人回复媒体称,“将按照既定流程来调查此事。”

在河北科技大学默默无闻坐了10年冷板凳,没有发表任何重要论文之后,NgAgo的发现把韩春雨拉进聚光灯下。论文发表的3个月内,韩春雨的角色来了个急转弯,从“网红科学家”变成了质疑者口中可能的“论文造假者”。

8月2日,当澎湃新闻(www.thapaper.cn)记者在实验室里见到韩春雨时,他如处暴风眼中一般的平静。42岁的韩春雨穿着简单的灰恤衫和凉鞋,戴着黑色的运动款手表。围着一张脱了漆的方桌,他给记者斟茶,偶尔抽出一根泰山牌香烟点上。韩春雨和澎湃新闻记者交流了两个多小时,采访快结束时,韩春雨进进出出地准备实验用品,他对着澎湃新闻说,“放心吧,我们家3位教授,我很珍惜名誉。”

韩春雨的父亲是河北师范大学教授,哥哥韩田鹿是河北大学教授,上过《百家讲坛》。

《自然》杂志在一篇报道中是这么形容韩春雨和他现在的处境的:一位隐士般的科学家,“面对甚嚣尘上的争议,依然坚持着他的主张。”

韩春雨有两间研究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实验无法重复“80%归咎于实验被污染”

质疑韩春雨和质疑NgAgo,几乎可以划上等号。

NgAgo是“Natronobacterium gregoryi Argonaute”的简称,也就是来自格氏嗜盐碱杆菌的核酸内切酶。它足够特别,因为不同于Argonaute(Ago)家族诸多需要高温的酶,NgAgo能在37摄氏度常温下进行操作。这使得它能够撼动当今最为时兴的“基因魔剪”CRISPR-CAS9,共同效力于“编辑”目标基因,实现对特定DNA片段的敲除、加入等。

但很快,被捧为“诺奖级”科学新星的韩春雨受挫了。

起初,6月,在留学生论坛mitbbs和Google专门讨论NgAgo的小组中,有人表示无法重复韩春雨论文中的实验,激起涟漪。

重复实验是证实一个科学结论最简单的方法。如果同行在同样条件下得到相同结果,这个结论可以认为是被初步证实了。

方舟子的出现让小圈子里“无法重复”的议论摆到大众面前。7月2日,方舟子发文称,收到若干实验室的来信,表示无法重复NgAgo实验中的图4(被认为是关键的实验环节),要求韩春雨公布已经重复成功的实验室及实验细节。当日,韩春雨在百度贴吧做出回应,提醒实验避免污染和具体操作的注意事项,自此之后,韩春雨一度缄口。7月中旬,方舟子又连发两文,怀疑韩春雨论文的图4有PS痕迹,将质疑的矛头指向造假。

韩春雨论文中的关键实验环节。

质疑声的高潮随着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基因学家盖坦·布尔焦(Gaetan Burgio)的倒戈而到来。布尔焦在7月15日赞许过NgAgo,但到了29日,实验的进一步结果出来后,布尔焦表示并无严格意义上的证据显示韩春雨的NgAgo技术有基因编辑的迹象,并且要求韩春雨公开所有原始数据和实验条件。此举得到了西班牙、美国科学家的响应。直至8月2日,《自然•生物技术》发言人表示“认真对待”、“慎重考虑”、 “将按照既定流程来调查此事”。 

针对诸多实验室无法重复的原因,韩春雨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80%是因为实验被污染,剩下的是实验者的操作技术不过关,并表示,他之前所说实验需要“高超手艺”,指的是对实验者需要一定门槛,必须很好地训练过。

《自然》杂志8月8日的报道显示,韩春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在实验中发现,只有在他们实验室培养的细胞中运用NgAgo系统才有效,在买来的细胞中无法重复成功。后来,韩春雨发现重复失败,可能出在购买的实验用细胞受到了支原体污染。他认为,很多其他的实验是直接由研究生操作,他们做实验时可能太快,忽略了一些受到污染的试剂。

但这个解释并没有被Jan Winter认可。Jan Winter是来自德国癌症研究中心的博士生,没能重复成功。对于韩春雨“重复实验失败是因为细胞污染”的解释,Jan Winter认为:“这不是科学家无法重复实验的问题所在”。

但在8月10日,韩春雨在接受采访时变得更为严谨:“其他科学家无法重复的原因,我们也在研究。但必须要作出科学的结论来才行,不能随口一说。比如用污染的细胞和不污染的细胞对比,以及这些污染到底是什么。”

公布更多实验细节等于“韩寒公布手稿”?

面对所有质疑,韩春雨自信,并近乎执拗地相信,他只需要按照科学的流程去回应目前所有的质疑,而不需要通过媒体发声。尽管目前质疑声来势凶猛,他仍觉得质疑他的科学家没有采用科学的方式。

韩春雨认为,唯一正规的学术质疑方式,是质疑者把实验过程和数据写成论文投稿给《自然·生物技术》,期刊接收了,转给原作者,原作者才会做出回应,以更多的实验过程和数据应对质疑。

8月2日上午,当有媒体报道《自然·生物技术》发言人“将按照既定流程来调查此事”的声明时,韩春雨正在实验室里。韩春雨说,他收到了来自期刊的邮件,内容和媒体公布的一样。

一位不愿具名、熟悉期刊流程的学者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解读 “既定流程”的含义时,表达了和韩春雨同样的意思,并表示:“如果没有在学术规范内部做出的质疑的话,学术杂志是没有办法去和作者做质询的。”

对于邮件中摘取的关于公开数据的规定,韩春雨说:“这是他们网站上自带的,原来我投稿的时候就有,是发论文的前提要求。已经做到了,提供过了。”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工学院董事,曾担任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杂志评委以及许多国际学术会议程序委员会委员、联执主席的吴军则认为,方便同行证实自己的科研成果是科学家的责任,最基本的是在论文中写清实验怎么做,如受论文篇幅限制,那么科学家有义务为同行答疑,私下告诉实验细节。

韩春雨觉得自己是坦诚的,之前有同行因为无法重复,曾列出实验细节来询问如何改进,“真诚写邮件的人,我们一看就知道是认真做实验的,我们一定会给他很好的解释,然后告诉他哪些需要注意。”韩春雨透露,也有实验室跑来当面询问实验细节,还直接待在韩春雨所在的实验楼进行重复实验。

实验细节很关键。各项参数、细节都得一致,稍有出入,就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重复实验。韩春雨指着桌上两只底纹不同的功夫茶杯,反问道:“一样吗?外行人远看觉得是一样。”

当记者询问公开更多数据是否有利于重复实验的开展时,韩春雨的回答是否定的:“公布也没用,那不等于韩寒公布手稿吗?”

但据8月8日《自然》杂志的报道,应Addgene的要求,在8月8日,韩春雨已经向Addgene提交了详细的protocol(实验细节),并希望这可以帮助其他科学家尽快重复出结果。Addgene是一家全球科学家质粒共享的非盈利组织。6月,韩春雨曾将实验所需的质粒上传到Addgene,以便科学家进行NgAgo重复实验。

8月9日,更新版的实验细节已可在Addgene网站下载。韩春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该版本与原先的实验操作“原则上没有本质区别”,是他最近和其他一些研究者交流后,总结了可能被研究者忽视的“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

据比对,新的实验步骤有几处更改,其中包括“血清品牌由 Hyclone 变更为 Gibco”,“293T细胞贴壁不牢,换液时要小心操作”,“溶解和稀释质粒及 gDNA 的缓冲液变更为水(pH 8.0)”,“建议在质粒/gDNA共转染的8小时、12小时或24小时后,补转一次gDNA(旧版方法中只提及了‘24小时’)”等内容。

Jan Winter说自己将完全按照更新的实验细节,再做一次实验。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盖坦·布尔焦则认为,该版本相较于论文中已提供的实验数据,没有增加太多内容。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评论说:“不认为这有多大帮助。没有什么特别的。”

8月10日下午,《自然》杂志工作人员回复媒体称,韩春雨未将该版本实验细节提交给《自然》,暂无可以对外公开的调查进展。

国家下拨300万元专项研究资金

在多种场合下,韩春雨承认的一点是,NgAgo现在还不稳定,需要优化改善。但他不能等到技术优化了之后再发表论文,“这是科学发现,竞争非常厉害。”他举例说CRISPR在刚问世时,效率也不到1%,都是慢慢改进的过程。

但外界没有太大耐心,从6月开始,无法重复NgAgo实验的反馈越来越多。

韩春雨反而觉得在论文发表后1个月就出现质疑声,这不科学。他说:“如果他们确定是假的,根本不用炒作,过段时间做不出来,到时候《Nature》要求撤稿,它也就不为所动了。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1个月能看出什么来,实验还没做完一轮呢。”

盖坦·布尔焦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做完一次完整的NgAgo实验至少需要2-3个月。Jan Winter则表示,就他而言,全职做实验可在一个月内完成。

自5月论文发表后,韩春雨开始经常收到恐吓电话和短信,多则一天几十个。一些传闻也开始出现,网传他因为NgAgo论文的发表,破格升为教授,还有上亿元科研资金入账。当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向河北科技大学学科建设办公室副主任罗湘南确认这些传闻时,她说都不属实。

“之所以弄成这样,是因为它有价值”,韩春雨说。基因编辑技术在治疗人类疾病上有不错的发展前景。若真如论文中所说的高效,NgAgo或将成为继CRISPR-Cas9之后的第四代基因编辑技术,这意味着,NgAgo有可能成为瓜分基因编辑这块商业沃土的一份子,在一定程度上和同类技术存在利益冲突。

“你想想它动的谁的蛋糕最大,其次动的谁的蛋糕最大”,韩春雨说,“然后动了谁的蛋糕,你就会比较清楚了。”

韩春雨反复提及的一件事是,美籍华人科学家张锋和詹妮弗·杜德纳争夺CRISPR-cas9专利的官司,背后牵扯到数千万美元的利益。他还从微信群聊记录里翻出一条新闻,国外一家研究CRISPR的公司已经拿到3800万美元B轮融资。

“你想,CRISPR(注:第三代基因编辑技术)出来,TALEN(注:第二代基因编辑技术)就没有市场了。TALEN还成功治愈了一例白血病了。没有CRISPR的话,TALEN的市场将是上百亿美金。”韩春雨说。

在韩春雨看来,自6月开始纷沓而至的质疑声归结于利益的冲突。但科学新闻杂志社总编辑、《自然·生物技术》等杂志特约记者贾鹤鹏认为,“到目前为止有关韩春雨NgAgo基因编辑技术是否可重复这一争议本身,既不是阴谋论的产物也不代表商业利益压制学术,而恰恰代表了科学共同体内部最为正常的学术竞争逻辑。”

另一方面,商业敏锐地触及到韩春雨,向他招手。在研究室的桌子上,石家庄几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名片排成一列摆放着。也有来自海外的橄榄枝,韩春雨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先前有跨国制药巨头想要买断性购买NgAgo,但韩春雨没有接受。韩春雨还透露,目前NgAgo已申请专利,因为论文的第二作者沈啸来自浙江大学,专利由河北科技大学和浙江大学两校共有。

今年3月去杭州见合作者,是韩春雨第一次坐飞机。

事实上,韩春雨的科研成果,也得到了国家层面的支持。校方一位匿名人士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论文发表后,国家有关部门拨下来300万元的专项基金, 用于韩春雨开展NgAgo的进一步研究。

韩春雨不经意间喜欢拿张锋作比较

在韩春雨的实验室,立在一片灰黑色调中,一块黄底红字的牌匾很显眼——7月,中共河北省委、河北省人民政府将韩春雨课题组命名为“高层次创新团队”。

论文发表后,韩春雨的应酬多了不少。

韩春雨凭借NgAgo这张门票直通了中国的核心学术圈。生物学家饶毅来加微信,还有长江学者直接上门。“以前,敲了他们的门,我都得在大门口转好半天的。”韩春雨笑笑说。

除了学者拜访,与中央统战部领导、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的会见也出现在日程表里,有的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他没有主动安排过采访,但也不太拒绝媒体的采访。采访邀请如流,索性就一次群访,10来平米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地塞下6、7个记者。报道像雪花一样发表。很多人通过报道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古琴、紫砂壶、《论语》的科学家。韩春雨孩子所在的学校也传遍了,说有个学生的爸爸是个“网红科学家”。

韩春雨身上还贴着很多标签——三无(无名校、无名气、无职位)科学家、小作坊式科研、未来诺奖潜在冲击者。一位学术出身并不瞩目、供职于二本高校、科研经费吃紧的副教授,却取得世界级重大科学发现,有媒体称之为“韩春雨现象”。

韩春雨的学术训练都在国内完成,1996年在河北师范大学拿到生物系学士后,他分别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和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攻得硕士、博士学位。博士师从分子生物学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强伯勤。自2006年起,任职于河北科技大学。在此背景下,韩春雨的突破,被媒体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义:接受完全本土的科学训练,同样可以作出顶尖的科研突破。

但韩春雨并不喜欢这些标签,觉得“三无”不是赞扬,至少“在其他科学家眼里不是这样”。有教授打电话给他,直接说做不出来,不愿意耐心地交流自己的实验细节,韩春雨觉得很没礼貌。

“这里面也是傲慢与偏见,和身份有很大的因素。如果我是张锋、詹妮弗这样的大牛,(他们)不会轻易地来找我。就因为我是三无,是平民。”韩春雨保持着一贯的慢语速说。

在此之前,半游离于学术圈,一心在校科研的韩春雨并没有见过很多同一个圈子的科学家。“现在支持或反对的,和我以前都是毫无瓜葛的。我的导师比较有名,但也是10几年前的事了。”

在吴军看来,这和学术圈子的认同感有关,他在投书给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文章中写道: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受到国外很多学者的质疑,很重要的原因是他(韩春雨)长期游离于圈子之外,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人,给了大家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是张锋给出同样的结论,大家的反应或许没有那么剧烈。这倒不是说张锋更有名,实际上张锋是80后的科学家,在这个领域里也算是新人,但是他在圈子里早已被同行认可。”

张锋

张锋和詹妮弗都是在另一种基因编辑技术CRISPR-Cas9的领军性人物。其中,张锋是在人体细胞中使用CRISPR-Cas9的第一人,成为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韩春雨不经意间爱把自己和张锋进行比较。

有人提出想参观韩春雨的实验室,韩春雨不同意:“这也不合理。张锋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进实验室,作为学习参观。在改进技术的时候,你进去拍下来,那就是商业间谍。”

被问及怎么看待国内媒体称他的研究为“诺奖级”,韩春雨拿着茶壶去接水,并没有直接回答,边走边说:“作为科研工作者,不应该以身份定。搞科研,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是我认为最适合科学研究的那一类人”

“他是我认为最适合科学研究的那一类人。”韩春雨带过的一位本科生在关于韩春雨的报道下留言,并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为人的话,我可以确认,韩老师绝不是弄虚作假的人。他能出成果,我完全不会惊奇。”

在知乎,一位匿名网友,表示自己曾是韩春雨的学生,他描述了一个对科研有主见的韩春雨。

这名匿名网友回忆,因为瞧不起将时间耗费在申请经费上的老师,韩春雨在学校的人缘不是很好,很多老师不在课上引荐韩春雨给本科生。加上当时韩春雨的课程安排在大四上的一门选修课,他很少接触到生物学本专业的学生,经常招不到研究生。以至于2013年的时候,韩春雨在河北科技大学的贴吧上毛遂自荐,开了个题为“生工学院,因为喜欢科学而想考研究生的进”的帖子。

韩春雨喜欢对科研纯粹的学生。2014年就研究生毕业,但没有离开实验室的高峰是其中之一。高峰要毕业时,他和韩春雨刚确认了NgAgo,正是他们一心想要寻找的,可以在37摄氏度常温下进行基因切割操作的内切酶。

高峰选择留下来,继续NgAgo的进一步研究,直到以第一作者的身份(韩春雨为通讯作者),在《自然·生物技术》发表论文。期间,高峰的主要工作是在BLAST基因组数据库中筛选可能的Ago酶,以及体外的剪切实验。

寻找酶,而不是改造酶是韩春雨做的一次关键性决定。2014年,荷兰科学家约翰·范德欧斯特(John van der Oost)证实Ago家族的蛋白酶可以较精准地切割基因组靶点。但这些酶大多需要在60摄氏度以上才能有活性,没有实践意义。大多数人的思路是改造酶的结构,做逆向工程,但韩春雨没有,他觉得这是有悖进化的。 

寻找的过程花了3个多月。韩春雨曾对媒体回忆那个对他和高峰非常重要的时间——2014年5月中旬的凌晨3点,韩春雨在旁指导,高峰操作,确认了NgAgo符合他们的要求。实验结束后,校门已经关了,因为兴奋,韩春雨翻过学校半人高的围墙跑回家。回到离实验室5分钟骑行、58平方米的老房子后,韩春雨整晚失眠。

对这位跟随他至少4年的研究生,韩春雨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也将自己和高峰的关系形容为“合作的伙伴,学术上交流讨论”。高峰留校后,韩春雨每月从自己7000元的工资里抽出2000元资助高峰。 

澎湃新闻到访时,见到了高峰,他很少开口说话。正是傍晚时分,高峰提着透明的塑料袋,洗澡归来,上楼进了自己位于实验楼里的住处。

在贴吧上,韩春雨曾给自己的招生帖跟帖,谈师徒关系:“研究生是专业教育,是真正的师徒式的学习。所以,导师的不同,决定了你的career走向和成败。”

韩春雨透露已有六七家实验室成功复制

有专业人士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透露,其实,国内已有不少实验室进行了NgAgo的重复实验。但相比来自澳大利亚、西班牙、美国、印度科学家实名公开讨论NgAgo实验结果,国内却鲜有科学家公开讨论。

就目前的公开信息来说,国内仅有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仇子龙就实验操作和实验结果进行了实名声明。在被传成功重复后,7月21日,仇子龙在个人认证微博上表示,目前的实验结果距离韩春雨论文中的结果“相差甚远”。

截至发稿前,已有3位国内学者匿名为NgAgo背书。据《自然》杂志8月8日的报道,一位不愿意具名、独立于韩春雨实验室的中国研究员证实了NgAgo的有效性,尽管效率不如CRISPR-Cas9,但通过测序可以鉴定出,NgAgo能在预期的位点诱导遗传突变。此外,另有两位匿名的中国学者表示,他们的实验结果已经初步表明NgAgo有效,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在此之前,国内学术界关于NgAgo重复性实验的消息,一度陷入沉默的螺旋。当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向国内一位不愿具名、进行过重复实验的学者提出这个困惑时,该学者解释说,出现无人愿意表态的情况,有科学层面和现实层面的原因。

在科学上,一般不会主动做成功还是失败的声明。“无论做出来还是做不出来,都是需要严格的数据去证明。如果谁没做出来,也是不方便提,因为今天做不出来不代表明天做不出来。如果做得出来呢,像我们,做出来效率也不是那么高,然后马上又面临很多很烦的问题。”上述学者说。

在现实层面上,关于NgAgo实验能否重复、韩春雨是否造假的讨论已不只是单纯的科学讨论。

当该学者对外发文说自己重复成功,但由于效率不高,需要优化时,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后续会这么发展。“收到无数人的短信、来电,和我微信、邮件,询问我实验细节等等,不胜其扰”。对于探讨实验细节的询问,他会回复,但“有些根本不是在意我们的实验细节,而是上来就想从我的实验细节里否定我的实验”。

“我做这个声明,是基于一个学术的讨论,没想到导致了很多骚扰。这完全不是我所说的科学范围之内的讨论了。”上述学者说。

是否公开对NgAgo重复实验的结果,还有其他的考量。国内另一位不方便具名的学者告诉澎湃新闻,他的重复实验结果不支持韩春雨的结论,还知道“其他人都说了重复不出来”。之所以没有公开表示自己重复实验失败,是因为有了其他新的发现,正在进一步研究机理,还未到发表的时候,不便公开自己的实验结果。

在几周前,英国医学研究理事会(MRC)再生医学研究所的博士后Pooran Dewari发起了关于NgAgo的在线问卷。截至8月9日,在近200名参与投票的人中,投票重复成功的人数为8位。这一数字在8月1日还仅为1位,Dewari在推特上表示,投成功票的8位中,有5位在15分钟内完成了投票。

当澎湃新闻向韩春雨询问是否有实验室成功复制时,他表示,有,而且能准确地说出是哪些实验室,有6、7家实验室做出了图4环节,但他说,不方便告知。

为何成功的实验室不宣布?韩春雨:“凭什么让他们说出来?说出来像仇子龙一样被攻击?”

如果你公开成功的实验室名单,就能打消“至今没有实验室宣布重复成功”的核心质疑,为什么不这么做?韩春雨:“这样就把人家给坑了。”

    责任编辑:李跃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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