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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上海书展:是,我就是小索尔仁尼琴

澎湃讯
2016-08-19 12:13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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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白俄罗斯女作家S.A.阿列克谢耶维奇现身今年的上海书展,并且带来了其获奖后在中国出版的首部作品《二手时间》。

今天,阿列克谢耶维奇在思南文学之家参加了上海国际文学周活动,与文学评论家陈晓明展开对话。从《二手时间》、非虚构写作、诺奖,谈到未来的写作计划。

据悉,阿列克谢耶维奇曾于1989年随苏联作家代表团来中国访问,在《二手时间》中文版的出版过程中,阿列克谢耶维奇也曾向编辑表达过想再回到中国看看的想法。时隔二十多年重返中国,她很高兴看到一个新的中国、满怀信心面向未来的中国,“俄罗斯或者苏联的问题是急于向过去告别,但对未来没有清醒的认识,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一个人没有未来,很快变得焦躁。最主要的是,就会没有对生活的希望。”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获诺奖后,被认为是另外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仁尼琴的继承者,是小索尔仁尼琴。对于这个比较,阿列克谢耶维奇在现场说:“如果我不谦虚的话,我会说,是的,我就是小索尔仁尼琴。但我很谦虚很诚实,我就做好自己的小事。”

关于《二手时间》

《二手时间》是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诺奖后在中国出版的首部作品,也被认为是她最具分量的非虚构作品。《二手时间》通过口述采访的形式,讲述了苏联解体后,1991年到2012年二十年间的痛苦的社会转型中,俄罗斯普通人的生活,为梦想破碎付出的代价。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现场表示:”我开始写这本书是始于看到列宁、斯大林、戈尔巴乔夫、叶利钦、普京他们的问题,40年来我一直在搜寻相关资料,我在寻找为什么苏联失败了、解体了,失去了希望。

“我们没有去看西方的问题,他们只是痛苦地感觉自己的失败。没有去想,在社会主义之前是什么状况,他们还是在寻找历史的答案和个人的答案。我在写的不是宏大社会主义,是家庭里的社会主义。我就是在一直想,让这些小人物知道,前苏联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失去了过去,而不能走入当今的世界。俄罗斯人仍然非常幽默地面对当今世界。”

如何做采访:想了解更多,就得问的更多

阿列克谢耶维奇说,她写《二手时间》用了很长时间,大概5-10年,她的想法就是去找每一个人。

“对于每一本书,我采取不同的方法。当我写战争题材的书时,我找阿富汗战争有关的人交谈,写切尔诺贝利,那么受害者则不只是在白俄罗斯。

“关于《二手时间》,我寻找每一个可以寻找的人。人都是差不多,都在人类社会中出生、结婚。我在寻找的时候,主要寻找那些思考过去、思考发生的事情、遐想未来的人。

“当然,关于历史,每个人都能谈一些关于过去的问题。写这种书的作者必须有一种猜测力,猜测出这个人所想所思。

“在座有很多记者,你想了解更多,就得问得更多。”

关于非虚构写作:让小人物自己说话

阿列克谢耶维奇也提到,她始终在思考,怎样找到非虚构写作上的戏剧性。

“我跟每个人交谈都是三四个小时,甚至一整天。当我感到讲述的问题非常重要时,我会连续多天去找他。当我在写书的时候,我的家就变成了仓库,堆满写书的材料。我用录音机做记录,当你用手去记录的时候,往往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出发记录,我感到这样无法做到极致的准确。实际上,有些东西,当时觉得不重要,但我写作的时候,会变得非常重要。

“当我写人们相爱结婚又分手时,这个情节就是一种情感。我是在写小人物的情感。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不需要问他们在想什么。但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不觉得他们是小人物。我们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机会,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当我在写切尔诺贝利的时候,我写到一个消防员,我是以他妻子的视角写的。其实我很少用小人物这个词,因为她的确向大家传递了一个非常大的痛苦。

“我在谈的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情感,我一直在试图去讲,战争中出现了什么,在切尔诺贝利事件中出现什么,苏联失败了出现了什么,我一直在试图寻找问题。为什么我们有古拉格,为什么我们的痛苦换不来自由,为什么我们不能建设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小人物在讲述这些事情的过程中,给了我他们的想法,真实的答案。我让共产党员、自由主义者、无家可归者自己说话,这样就出现了世界图景的形象。我的写作题材,被很多认为本身就是世界。因为这种题材的真实性,不是一个人写成的,是经过数百人之手写成的。

“我在写作中,也在研究善恶问题,但是我不认为两面性是一种恐怖。我在研究恶时,是以作家眼光看的。对我来说,不是去统计多少人说了恶,这不是作家做的,我要思考的是,怎么讲述这些恶。应该说,恶本身就是艺术,文学的艺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发现。这不是道德问题。我想起阿富汗战争中,看到了屠杀也看到壮观的场面,我是从文学艺术角度思考人们对邪恶现象的抗拒。这种邪恶,也有一定的吸引力,比如说,我如何在看待战争的时候,男性对自己的服装和装备的喜爱之情,这些装备真的非常漂亮。”

“当我结束那5本书的系列时,我已经很疲惫了。我已经没有力量再走到塔什干帐篷里,那里躺着失去手腿的孩子,这些孩子会永久哭泣下去。

“比如乌克兰冲突,未必有办法解决。我不能站在俄罗斯一边,也不能站在乌克兰一边,除了不要杀人,我没有其他想法。我要消灭杀人的思想,而不是消灭人。杀人就是一种法西斯。

关于未来:无法预见,只有担忧

“现在,很多事情,谁也说不出来。但,无论怎么样,现在都按另外一个道路前进。现在去做预言,我感到,我没办法说。我只能说自己的担忧。”

“我在书中写过一个斯大林时代的故事,一个妇女被逮捕后,她对邻居说请照顾我女儿。这个妇女过了17年才回来,她的女儿已经叫她的邻居妈妈了。后来档案解密后才知道,就是这个邻居举报了她。这个妇女无法相信这一切,就自杀了。所以恶在我们的生活之中。所以,不要说恶到底是在斯大林之前还是之后,它在我们之间,在各个角落都有恶。恶不是某人带来的,它就在我们的生活中。”

关于自己的写作:我喜欢拆解神话

阿列克谢耶维奇指出,自己的写作跟她的童年有关。

“我在农村长大,最早在乌克兰的农村长大,我还记得在自由市场看到的酒鬼和残疾人,看到酒鬼挨揍的情况。后来我去了白俄罗斯的农村,虽然家里摆满了书,但我更愿意听别人讲的事情。我愿意听老人尤其是老妇讲的事情,他们的故事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的创作不是受到威胁,而是冲突,首先是跟当局的冲突,他们喜欢的是传说和神话,而我喜欢拆解神话。当然因为这些事情,我失去了工作,在外侨居,删减自己的创作内容。

“还有一些冲突是我跟普通人的冲突,比如我生活在白俄罗斯,白俄罗斯人比较顺从,但我不喜欢。俄罗斯其实也是这种情况。”

关于诺奖:我用奖金资助年轻作家

“诺贝尔奖是瑞典国王给我颁发的,他说:我读了你的书。而卢卡申科(白俄罗斯总统)先是表示祝贺,然后就再做了批评。而且他是在戈尔巴乔夫发出祝贺之后,再发出的祝贺。当然,普京和梅德韦杰夫肯定不太快乐,因为我批评了他们。

“俄罗斯有6位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除了肖洛霍夫,其他5位得奖者都被认为是叛徒。可以说这也是俄罗斯的特点。所以,我还是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我得了很多国际性大奖,而奖金可以让我做自己的事情。我用这些(诺贝尔文学奖)奖金资助年轻作家,我成立一个俱乐部,吸收一些人帮助来资助我这个荒僻的地方。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帮助我们。这不需要通过政治集会,纯粹是个人交流和交谈。我们的主要问题还是文化问题,政治的问题都是在一定土壤中产生的。”

关于新写作计划:爱与老年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现场说,“关于爱与老年,都是悲剧。我甚至与一些爱情失败的人交谈,他们哭泣,我也陪着哭泣。但他们还活着,时间过去,他们还会幸福起来。”对于这两个话题,阿列克谢耶维奇准备各自创作一本书。

“我们的人民在寻找自己的生活,现在人们主要的价值是生活的价值、家庭的价值。我现在在写一部关于爱的书,男性和女性在讲各自的爱。

“还有一本书是关于老年的书。我先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老来写。这无关时间上的哲学,人们在家里思考这些问题。我试图想寻找人们逝去的是什么,我一直忘不了母亲的面孔,在黑暗中凝望的面孔,她凝视土地的面孔。我要写的就是人很快就要消失在黑暗和土地之中。在我们的文化中,一般不谈死亡。这本书就是谈我们是谁,我们过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写书,当然希望在中国出版,我非常愿意跟中国人谈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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