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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书展|陈丹燕:我对世界充满好奇

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2016-08-23 07:0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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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旅行方式,而作家陈丹燕的旅行多与阅读相伴。
因为喜欢长篇小说《哈扎尔辞典》,陈丹燕带上小说前往作者米洛拉德·帕维奇的故乡塞尔维亚。用她自己的话说:“带着自己的身体走进小说坏境里,这样的阅读总是激起读者心中奇异的梦幻感。而将自己的身体带到贝尔格莱德,带到作者的家里,来到小说最初出发的源头——作者的床上、枕上、笔记本边上,短暂占有这些私人领地,一个读者疯狂的梦想实现了。”

如果不是因为《哈扎尔辞典》,她或许一辈子对塞尔维亚的印象就只是炮火连天。在今年的上海书展,边走边写20余年的陈丹燕为她的“旅行文学书系”带来了《捕梦之乡——〈哈扎尔辞典〉地理阅读》。该书已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8月19日,陈丹燕接受澎湃新闻专访。说起有趣见闻,她会像小女生一般非常欢喜雀跃,说起路上智斗小偷,她也丝毫不掩得意。“这个世界很美好。”她还计划着之后去科索沃,“我很喜欢也很习惯一个人旅行,我也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坏人多。世界上有战乱,有坏事情,但我依然很爱这个世界。”

陈丹燕在帕维奇家的床上读他写捕梦者规则的那一节。

在帕维奇的床上睡了一觉

2014年,陈丹燕走进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走进帕维奇家中。她看到了他写下晚期作品的书桌,1999年只有一句“三月,轰炸开始了”的薄本子,也看到了帕维奇写《哈扎尔辞典》时用过的笔记本,那上面有各种段落短句、缩写涂鸦和像普希金般的侧面自画像。

陈丹燕突然冒出了一个狂热的想法:她想在帕维奇每天做梦的时辰,到他生产过无数梦境的床上睡上一觉。这个念头“不安分”了一年,到2015年陈丹燕再访贝尔格莱德时终于被宣之于口。

“面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过分请求,帕夫人竟同意了。 ”

帕夫人告诉陈丹燕,帕维奇从小就多梦,他醒来后也都记得那些梦。他们夫妇的下午常常是由帕维奇躺在枕上复述刚做的梦作为开始。而且帕维奇从来都是把十二小时算做一天,所以每到中午就该睡上一觉。“那天我到他家里时,正好是中午,正好是帕维奇生前该上床睡觉的时候。”

“我还提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陈丹燕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她一直很想听塞尔维亚语版的《哈扎尔辞典》,便拜托帕维奇夫人在外面起居室那台帕维奇写《哈扎尔辞典》的巴洛克小书桌前,手里捏着帕维奇留下的烟斗,用塞尔维亚语朗读着《哈扎尔辞典》。而她,真的也在帕维奇的床上睡着了。

其实在出发之前,陈丹燕一度以为塞尔维亚是遥远又陌生的。她的母亲也反复问她:“塞尔维亚安全吗”、“那不是一个有很多地雷的地方吗”?

可到了塞尔维亚,陈丹燕没有看到地雷,却看到街上有许多穿着美国牛仔短裤的小姑娘。这地方的人怎么会穿美国裤子?那一刻陈丹燕发现,这是文字无论如何都难以描述的直观冲击。旅行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动了用影像记录的念头。

“而且塞尔维亚修道院墙上的湿壁画是东正教世界最好的一部分,这些湿壁画也难以用文字来描述。”陈丹燕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影像对我来说很困难,因为作家习惯用抽象的文字描述具象。一下子你碰到的全部是具象,你要怎么把其中的抽象表达出来?我不是想拍纪录片、旅游片,所以我就要花很多的时间在影像中寻找抽象的意义,但这并不好找。”目前,影像成片依然在筹备过程中。

塞尔维亚的坚强中有一种享乐主义

塞尔维亚真不算陈丹燕去得多的地方。她去过德国14次,去塞尔维亚只有3次。“我好像更挂念我去过的动荡的、不太平的国家。在这个国家起伏得特厉害的时候,你会有同情和担心。就像和朋友的关系一样。”

“我对塞尔维亚人的感受是——他们有一种我非常钦佩的乐观。中国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但是比起塞尔维亚,中国幸福多了。他们光是贝尔格莱德这一个城市,就经历了40次毁灭性的轰炸。他们好像习惯和这种毁灭性的灾难相处,但不是用那种悲苦的方式相处。该唱歌的时候唱歌,该跳舞的时候跳舞。”

1999年塞尔维亚被美军战机轰炸,中心广场上的反战音乐会彻夜不停地持续了78天。“访问时我还问他们,你们唱什么歌,是不是歌唱祖国?他们说都是普通歌曲啊,爱情歌曲、Beatles、Rolling Stone。”

而当美军扬言要炸毁贝尔格莱德大桥时,贝尔格莱德市民穿上印着靶心标志的统一T恤,拖家带口,甚至抱着才周岁的孩子死死站在桥上,最后却救下了这座桥。“你说他们没心没肺吧,他们敢把自己的小孩当成人质。他们面对着这种天天被轰炸的命运,谁都不知道哪天才会消停的命运,依然唱歌、跳舞、喝啤酒。”

“那年夏天要来时,他们按习惯要漆栏杆,就在反战音乐会上拉一个大标语说‘你要炸我吗?不炸我们要漆栏杆了’。”她感慨道,塞尔维亚人有一种特别的坚韧和及时行乐的特点,“我们说坚强往往是苦挣苦熬,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们不是,他们的坚强中有一种享乐主义。”

陈丹燕所拍帕维奇的笔记。

旅行书和旅行读物,是两个东西

说起如今市面上琳琅满目的旅游类图书,陈丹燕向澎湃新闻表示自己也翻过。“我觉得中国人从前有很好的记游诗歌,白居易啊辛弃疾啊苏东坡啊,那些诗歌是很好的。但是后来中国人就慢慢失去了行游的传统。大家就觉得说我跑到一个地方去,把东西记下来,就成了旅行书。”

“其实那不是旅行书,是旅行读物。如果没有办法上升到文学,它就是一个读物。读物就是看一遍的,不会留下的。其实英国的旅行文学传统深厚,整个欧洲文学的旅行文学也是重要的文学品种。我觉得我可以师承古代的中国和近现代的欧洲(的传统)。”

在陈丹燕看来,旅行读物其实没有必要印刷出来,完全可以在kindle上看。“但如果你是做文学,那就要用文学的标准要求自己——你对这个世界的描述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吗?有鲜明的人物形象吗?有有意义的故事吗?从中可以看到你的成长或者是你的世界观吗?”

“先要观世界,才有世界观。我们想的是要有世界观,而不是告诉读者在什么地方吃饭比较省钱。”

陈丹燕也告诉澎湃新闻,她不认为“因为这是读物,那人们就不要写它”。“写作是你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是什么东西受尊敬就写什么。写作对我而言,就是发自于我生活的需要。当全世界都不需要,就我需要,我也要写这个东西。”

“但是我非常希望读者能知道世界上是有旅行文学和旅行读物这两种东西,它们是有区别的,不是一个门类。旅行文学是文学的门类,旅行读物是实用书的门类。我希望大家可以分清楚这个。”

陈丹燕。

每学完一个东西,会更爱这个民族

对于旅行本身,陈丹燕表示那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就像刷牙一样。“有的人专门去住五星级酒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那是他的需求。旅行就是要找日常生活中没有的东西,所以你才去的。而穷游的人可能是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独立生存的能力。不同的旅行观点不需要相互抨击,没有什么对不对的。”

陈丹燕告诉澎湃新闻,她一直想去科索沃,因为科索沃是看东正教湿壁画很重要的地方。“可因为中国和科索沃没有外交关系,我拿不到签证。有人说可以以联合国红十字会人员的身份进去。不管把我当成什么身份都可以,送我去就好。”

不担心安全问题吗?陈丹燕说:“我不相信有那么不安全。有些非常好的湿壁画是在科索沃的修道院里。我已经看了80%(湿壁画)了,还有20%没看,我心里不舒服。”

“我自己一直把旅行当成一个学习的过程。”就像在意大利,她会找铜版画老师上课;在爱尔兰,她会请民俗学专家陪她走一段,告诉她凯尔特人的神话传说;在塞尔维亚看东正教湿壁画时,还有一位向导连续13天每天早晨花40分钟讲解历史背景,晚上花一个半小时答疑。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陈丹燕说,“买东西”和“在著名景点拍照”不是她的兴趣所在,“你只有了解当地的手艺,你才能了解当地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而每次学完一个东西,你就会更爱这个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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