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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放松根域名服务器管控:不会彻底放手,但中国应抓住契机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邓峰
2016-08-23 16:3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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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约奥运会刚刚落幕,体育赛场上的国家竞争如火如荼。而在体育世界之外的网络世界,也传来影响全球网络安全竞争格局的重要消息:8月16日,美国通信和信息管理局宣布,互联网DNS根域名服务器(简称根域名服务器)将不再归美国政府管理,今年10月1日将正式移交ICANN(互联网名称与数字地址分配机构)公司管理。这也是包括中国、俄罗斯、国际电联(ITU)等多个国家和组织所长期呼吁的结果。

根域名服务器:“控制全球网络”的先机

根服务器,是全球诸多域名服务器的根节点和核心,而域名服务是互联网和人类语言的翻译服务,是网络设备和人类社会互联的桥梁。

一般而言,互联网和网络设备本身是严格遵从网络协议、技术规则和各自机器语言。人类要与网络整合及相互连通,首先涉及的是语言的转换问题。但是,互联网本身由电脑终端和路由器交换机等互联设备构成,为了保障设备联网,人们设计了TCP/IP网络协议的语言。这种语言当中,采用了十进制的IP网络地址标记各个机器,这对人类是可读的,但是对大量数字的网络地址,我们人类仍然缺乏耐心和记忆能力。

于是,网络IP地址的互联网语言和人类语言之间还需要翻译的字典。这个翻译字典库就是域名服务器,域名服务器是将域名和IP地址相互映射的一个分布式数据库,这个域名服务器呈现的树状结构,DNS域名服务器体系中具有13台根服务器,根服务器就是树形结构的13个根结点(其中1个主根节点位于整个最顶端),具有特殊重要性,是人-网联结的核心网络资源。

一般而言,网络世界本身是一个平等自治和缺少秩序的世界,这和相对井然的人类社会秩序是截然不同的。也正是因为有了域名服务器根结点下更秩序化结构化的DNS域名服务体系,互联网世界有了更好的整合,人类社会与互联网世界的交互也更有序。某种意义上,DNS域名服务器是人类秩序世界和自治松散的互联网世界的主要交互窗口,而根域名服务器是交互窗口的总后台。谁控制了根域名服务器,理论上就存在“瘫痪”任意指定域名的网络的可能。

ICAAN接受管理权:国际社会“去美国化”的努力

根服务器管理和安置都是历史形成的,全球互联网前身是源于美国的阿帕网,网络的核心技术、根域名服务器早期也基本都为美国人所掌控。

而此次接受美国政府移交根域名服务器归属管理权的ICAAN公司也是一大看点,ICANN由初期的颇具争议性逐渐为全球主要国家所接受,此次移交,也正是长期沟通与协调的结果。

美国商业部在1998年初发布了互联网域名和地址管理的绿皮书,认为美国政府有对互联网的直接管理权,但在它发布后很快便遭到了除美国外几乎所有国家及机构的反对。因此,重压之下的美国将之修改成白皮书,专门成立了ICANN的非营利性公司来承担相关互联网管理业务,域名服务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不难发现,ICANN公司的性质模糊,其运行在美国商务部的监管之下,并与商务部签订合作协议;因而互联网其实仍处于美国政府的控制之下。所以,一直以来国际社会便对于ICANN的独立性提出强烈质疑。

美国商务部发言人在回应外部质疑面前曾声称,ICANN是一个过渡性质的团体,2006年前将把业务移交给国际组织。但很快此事又出现反复,美国态度日渐强硬,这种移交承诺成为一次典型的画饼充饥。这个问题也导致美国政府和ICANN公司之间,美国和欧盟之间的关系都开始出现了微妙变化。这种变化在2013年斯诺登事件爆发后达到了顶峰。

2002年,上海浦东召开的ICANN大会上,中国有关方面指出,随着全球互联网的发展,ICANN已经不适合履行承担域名管理机构的职责。

2005年,欧盟提出将域名管制权从ICANN和美国商务部手中转移到联合国下属的政府间组织当中,即联合国国际电联(ITU)领导 的“互联网治理工作组”。

2011年,印度、巴西和南非召开峰会,提出将互联网治理权转到“联合国互联网相关政策委员会”手中,该提议旨在将ICANN纳入到联合国体系之下进行管理和运作。同年,上海合作组织向第66届联合国大会提交了“信息安全国际行为准则”,旨在推动以各国政府为主体的多边主义互联网治理规则制定。

2012年,国际电联(ITU)曾要求美国将“域名根服务器管理权”交出来,由国际社会来管理。近年来中国、巴西、俄罗斯等多个国家和组织也对此单边模式不断提出质疑和施压。

2013年,在有ICANN公司等多个相关国际组织参与发布的《关于未来互联网合作的蒙得维的亚声明》中呼吁,互联网域名系统应该加强国际化,让所有的利益相关者都能平等参与,拒绝美国的单边控制管理模式。

根域名服务器管辖权本质是网络主权

随着互联网的商业化和深刻嵌入人类社会,人类已经步入信息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离不开互联网,这已经是各国联结社会、架起国家社会桥梁以及联通全球促进本国开放式发展的核心平台;但是,互联网核心资源的管理需要技术门槛和对服务器的有效控制,这给各国网络治理和稳定带来全新的压力。而根服务器的特殊重要性,又加剧了担忧和博弈,这也是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世界多国都开始呼吁多边治理的关键因素。

某种意义上,根域名服务器是控制整个互联网系统的中枢神经。世界上所有互联网访问者的浏览器都将域名转化为IP地址的请求(浏览器必须知道数字化的IP地址才能访问网站)理论上都要经过根服务器的指引后去该域名的权威域名服务器(当然现实中提供接入服务的ISP的缓存域名服务器上可能已经有了这个对应关系的缓存)。

伊拉克战争期间,在美国政府授意下,伊拉克顶级域名“.iq”一度被封杀,伊拉克因此一度在网络世界中“蒸发”。2014年1月,美国一台域名根域名服务器发生故障约二十分钟,造成中国大批网站无法访问,严重影响了中国的网络主权安全。据某知名网络公司统计,当时国内DNS中的三分之二处于瘫痪状态,一些国内网站受到影响达到48小时。这就带来很严重的网络安全问题。网络核心资源受制于人,网络主权的维护就可能面临困难。

2013年,美国斯诺登的棱镜门事件爆发,难以承受巨大国际舆论压力的美国,在2014年3月宣布将放弃对互联网域名服务的管理权。

2016年8月16日,美国国家通信与信息管理局宣布,商务部合同到期,其将于今年10月1日正式把部分互联网监管的权力移交给ICANN,以此实现网络监管的私有化。早在此公布之前的一个月,中国实施了新的互联网络域名体系,中国“.cn”网站的域名解析已经不需要通过美国的根服务器,直接在国内服务器上就可以解析。这些也都为中国在网络空间的国家自主性带来了更多保障。

美国不会彻底放手,中国却应抓住新契机

网络主权是在网络空间日益受到重视的国家安全概念。巴洛在1996年曾发表一份《网络空间独立宣言》,声称:政府无法也不能统治互联网,政府对于网络空间没有主权。

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在这个网络技术构建的虚拟空间,基本被全球国家网络竞争的现实所击碎。网络渗透打破了传统国家的信息疆界。网络安全的重要性不断提升,网络部队的筹建也成为各国军事发展的重点,基于网络虚拟社会的竞争日益激烈,网络主权也自然成为国家主权的衍生和制高点。

没有网络核心技术与有效资源控制的少数中东国家受到“阿拉伯之春”运动的冲击;这些都为网络主权的重要性向世人提出了警示。尤其是斯诺登事件的爆发,暴露了个别国家以网络自由为名却推行网络霸权的实质。正因为在此类围绕网络安全国际竞争的严峻形势下,网络主权具有更现实的意义。

主权概念是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产物。条约确立了国家拥有至高的主权的现代国际社会根本原则。直到今天,主权国家仍是全球竞争的主体。

网络的出现,制造了新的信息差距,给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网络安全带来了冲击。对此,在2015年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上,习近平主席提出:“国际网络空间治理,应该坚持多边参与,由大家商量着办,发挥政府、国际组织、互联网企业、技术社群、民间机构、公民个人等各个主体作用,不搞单边主义,不搞一方主导或由几方凑在一起说了算。”在域名服务器的管理问题上,更应尊重各个国家的网络主权,在各国协商基础上推动网络安全与网络治理。

然而,对于此次管理权移交,美国国内一些议员表达了不满,而且,这也并不意味着美国将彻底放手。对于域名服务的核心资源,美国可能仍将拒绝其余主权国家进入ICANN,并主动用私有化方案实现对ICANN理事会的弱化虚化乃至架空理事会,并强化ICANN决策层的美国因素。

美国放松对根域名服务器的管控,并不意味着各个国家就能平等参与进相关管理的事务中来,但这给网络的自由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给各国的网络主权提供了更多保障,也给中国倡导的互联网全球共治的“坚持平等开放、多方参与、安全可信及合作共赢原则”提供了响应和实践的空间。

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的领头羊,不仅在经济总量上、在奥运会金牌榜上能体现发展中国家的优秀实力,而且在根域名服务管理变更的基础上,也要抓住新契机,在推动互联网主权保护、互联网全球共治上进一步发挥自己的能量。

(邓峰 复旦大学科技处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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