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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丨想当一匹野马,但哪里才有草原

阿水
2016-09-11 22:03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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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讲一个少女们的故事。

《野马》海报

被男尊女卑的传统伦理压抑的少女角色在银幕上并不少见,但是如土耳其女导演蒂尼斯·艾葛温的处女作《野马》中的五姐妹一样,游移在传统及西方普世价值间的则很少。

生活在黑海沿岸山村中的五姐妹,父母早逝,她们与祖母同住,由叔叔照顾。

影片的开头来自女导演珍视的回忆——学期最后一天,考完试回家的姑娘们路过海滩,和男同学们跳入海水中打闹。

天真与性意识萌动间最美好的时刻,阳光透明。

观众很容易注意到,浸湿的白衬衫下三位年龄稍大的姑娘的曲线,以及骑在男同学颈项上互相角力时性的意味。

空气中的紧张开始累积,果然这短暂美好很快被窥见后告状的邻居破坏。

面对奶奶的责罚,五姐妹齐心协力,质问穿“屎一样颜色”长袍的邻居:“你以为你是圣母吗?”

此时的她们好像多头女妖,共享一具向往自由的青春身体,反抗得生机勃勃,全然不知世道的艰险。

法国影片过曝的色彩,木片装饰外墙的高大房屋,葡萄藤满荫,大海近在咫尺。五姐妹初时还像在和大人玩青春期的叛逆游戏,不情愿地接受村中妇女传授的家务课。

一不注意,她们就溜回房间做任何开放文明社会里的夏日居家少女打扮,以拼接着五张床的大房间为游乐场滚作一团。健康的小兽春意盎然,白烈烈日头下的这幅少女嬉闹图看得人一阵悸动。

《野马》剧照

导演在欧洲生活多年,说流利的法语,并毕业于法国电影工业的主要缔造者、法国最精英的电影学院——国立高等图像与音响职业学校(LA FEMIS)。

影片的长长制片名单中,除土耳其文化部外,既有Eurimages(欧盟)、CNC(法国)、FFA(德国)这样欧洲最知名的官方电影基金,也有Canal+、ZDF Arte这些法国和德国传媒界如雷贯耳的巨头。

导演(右三)和五姐妹合影

因此,影片虽是由土耳其人拍摄的土耳其故事,视角却早已在欧洲文明中浸淫多年。

如今再次将镜头对准个人及群体的过往,导演艾葛温选择用美的镜头拂去记忆的灰尘,为这段青春增添光彩和奇遇。

影片用最朴实简洁的方式讲故事,没有多条线索,也没有复杂的结构,前情后世都留给观众去想象。

随着剧情的展开,少女们飞扬的青春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她们被没收了一切会令她们“堕落”的东西——手机、电脑、化妆品和一切花哨的小物件。

其间,也有过一次转折:姐妹五人和村中的年轻女性们,一起租巴士去看一场只允许女性观众入场的球赛。

五姐妹租车去看球赛。

这个不可思议的桥段一定来自导演的好意——既然最小的妹妹那么爱看球赛,叔叔又以“球场有打架斗殴不安全”为由拒绝带她去,那么不如来一次球场暴动,让政府决定办一场只允许女性观众入内的球赛。

她们因此结识了愿意载她们一程赶巴士的年轻卡车司机,又得以最后一次五个人一起尽兴地玩了一场。为了不让看转播的男人们发现镜头中的姑娘们,她们的胖阿姨果断砸掉家中电源又奔赴村中信号站,几块石头打落了信号盒。

这样近乎臆想的桥段,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是导演认认真真地拍了出来,把它当作一份迟到的礼物。

现实中,当她被长辈训诫不得在海边和男同学嬉闹时,她和伙伴们没做丝毫反抗,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认错而已。

接下来的情况急转直下,姑娘们的青春正好,宴席却很快就要散了。

五姐妹最后一次在一起。

不像《红楼梦》里的姑娘,每个人都个性鲜明,即使被雨打风吹,总归也曾完整地形成自己的人格,最终以清晰的面目各自离去。

可怜影片中的五姐妹,尚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要被敲打成社会认可的女性角色。

节奏开始变快,快乐地出嫁、怨恨地出嫁、出嫁前自暴自弃又干脆结束生命……三位年龄稍大的姑娘的经历,几乎被拍成一帧帧照片,粗暴,迅速,毫无商量的余地,命运就这样被确定了。

《野马》剧照

逃生的过程,又尤其漫长。此时导演已经说服观众,这不是一部有惊无险的叛逆青春片。周遭长辈的认知中本没有关于女权的丝毫概念,叛逆的结果用最小的妹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五头女妖被砍掉三个头,却不愿就此死去。姐姐们的力量还残存在躯体里。在四姐迎亲之夜,小妹寻到叔叔的车钥匙毅然出逃。她早已事先学会开车,做足打算,也竟然幸运地在一堆塑料袋里寻到卡车司机的电话,顺利坐上开往伊斯坦布尔的长途车。

最小的妹妹剪掉了自己的头发。

对于女权,尤其伊斯兰国家的女权问题,一直众说纷纭。

如片中奶奶所说,包办婚姻也没什么不好,“结婚的时候很年轻,那么年轻的时候是很容易产生爱情的,我就爱上了你爷爷,你也可以。”

这样的人生只要不反抗,至少会比较安全,不伤神。老了子孙满堂,看上去也是美满的一生。

但是但凡有点追求,即便不想做野马,至少想离开家庭这种方寸之地的女性,必然不会乐意服从男权社会的压制。

影片的结尾,最小的两姐妹投奔了回到伊斯坦布尔的小妹的老师,脱离了“结婚”这条唯一的出路。但是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最小的两姐妹逃到了伊斯坦布尔。

笔者以前在印度做义工的时候,住在一位土壤学女博士和她哥哥的家里。女博士在保守落后的斋普尔没有朋友。与她同龄的姑娘大都早已嫁人,她却不愿意这样,坚持进大学执教,立志改变印度的土壤情况,拯救饥饿。

她单纯勤奋,而且似乎无所不会。除了专业出众,她还是空手道黑段,擅长跳传统印度舞蹈,烧得一手好菜,会弹吉他、唱歌。

然而,她看上去却那么寂寞,每天骑小电驴两点一线往返学校和家中。唯一的消遣就是每天黄昏时爬上屋顶,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落日,或是偶尔到市中心广场上静坐着,看看人。

她的孤独,很可能就是影片中小女孩们的未来。

《野马》剧照

在一个为大部分女性设定的理想出路是结婚的保守社会里,戏剧般地逃出生天,只是人生万难的第一步。

同样与整个禁锢的环境抗争,这种情况又与被拐卖女性不同。后者逃出来就是胜利,而前者即便逃出,也不得不面对社会的期许,承担与这种期许不同造成的孤独与隔绝。

所以尽管导演给了影片一个美好的结局,念及故交,依然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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