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丨解决环保冲突，信托大有可为

时隔五年，当初爆发激烈冲突的中国台湾省彰化县浊水溪湿地，宁静依旧。濒临灭绝的一级保护动物的白海豚，也在近海的温暖海水里，安静存活。

2007年至2011年，计划建造于湿地之上的国光石化项目，遭遇台湾民众抵制，并最终演变成为影响政局的民众运动。在环保组织和台湾政府部门斗争数年之后，当局最终于2011年4月宣布，终止投资。

台湾有评论观点指出，“反国光石化”运动最典型的意义在于：台湾民众，达成了超越党派之争、利他主义意识、合理利用法律规则推动政治诉求这三点关键性的成功。

2016年9月份，在公益机构台湾环境资讯协会的组织下，笔者参观走访了几个台湾重要湿地，两位知名公益人士谢璧如女士和赖鹏智先生讲解并分享了近年来台湾环保组织运动和民众环保意识的探索与发展。其中，最具样本意义的，就是国光石化事件案发地的彰化浊水溪湿地。

国光石化，源于1994年台湾中油公司的“轻油化工第八厂”项目，2000年初定于云林县，2007年最终定址于彰化县沿海湿地区域，总投资高达9400亿新台币。

浊水溪沿海湿地，以渔民和农民居多，数百年来只是在此养殖牡蛎和耕种稻田，并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迎来万亿石化工程。最初，台湾政府决定在彰化投资国光石化项目时，来自于当地的反对声音，虽然顽强且坚韧，但却弱小而分散。

但台湾基层民众，经过多年环保宣传的耳濡目染，具备了一定的环保意识。特别是1986年，美国杜邦公司要在鹿港投资1.6亿美元兴建化工基地，在鹿港镇和彰化民众的反对下项目最终取消，给国光石化事件留下了较好的教育基础。

这个鹿港，就是经过罗大佑传唱并成为台湾文化标志之一的鹿港小镇，地处台湾中部西海岸，风景优美，人文荟萃，和浊水溪湿地只隔十几分钟路程。

今天，国光石化事件数年之后，浊水溪环保组织的办公地还设立于此。只是一间普通的民间瓦房，隐藏于鹿港古镇的街边摊点之后，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但在当时，“反国光石化”运动，却是由这里发起并酝酿，并一直斗争到台北政府，成为全台湾焦点事件。

回溯这个事件，从湿地居民获知国光石化项目开始，也是最为常见的民间反对方式：抗议、上街，或到地方政府门前集会。但这种纯粹的反对运动，拼的是体力、阵势和意志，会和政府一下子处于绝对的对立面，并且很容易产生挟持意识，缩小对话空间。

彰化县环境保护联盟总干事施月英女士介绍说，作为当地环保人士，她一直奋斗于反对国光石化的第一线，为此曾和地方政府多次直接对抗，并赢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但整个“反国光石化”运动的成功，最大的借鉴之处，是引入专业环保组织的协助和设立专业的环保信托产品。

在专业的环保人士和公益组织的推动下，彰化当地成立了“浊水溪白海豚湿地环境信托”计划，以保护湿地沿海的珍贵白海豚为切入点，用来和国光石化投资方对抗，购买浊水溪湿地，并加以永久保护。

彰化浊水溪湿地沿海，是珍贵保护动物白海豚的繁衍生息区域。而白海豚因为善通人性，一直被台湾人民视为“妈祖鱼”，在鹿港小镇，还专门建有一座“白海豚妈祖”庙，深受当地民众爱戴。

从远离生活的石化工程建设，到保护民间信仰妈祖鱼；从参与不便的环保抗议，变为积极认购的环保信托产品。利用这一成功的环境保护信托，浊水溪湿地的命运，成功地引起了全台湾人民的关切，唤醒了全台湾民间保护白海豚、保护浊水溪湿地的广泛热情。

总人口2300万的台湾，项目启动不久，就有超过10万人认购信托产品，高达百万人的关注和呼吁，对政府形成的舆论影响必然是巨大的。同时，环保组织利用项目的环评、听证等多个政府流程，采取法律框架内的斗争方式，终于迫使台湾政府最终放弃了国光石化项目。

采用环境保护信托产品，通过公众融资，平等竞标收购浊水溪湿地；主打白海豚保护，利用“妈祖鱼”这个旧名唤醒民众情怀；通过专业的环保人士和法律人士，以合法的框架内运动，参与并影响政府决策流程。“反国光石化”运动，之所以取得成功，并且没有酿成民众和政府的对立或严重政治事件，得益于以上几点的重要原因。

在每个国家和地区的工业化进程中，都会遇到此类环保冲突事件。利用环境保护信托产品来推动环保，此前在英国和日本等地也有成功的案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日本龙猫森林环保信托计划。

为了保护宫崎骏动画“龙猫”故事的灵感来源，日本环保人士募集资金，抢救东京附近狭山地区的森林，有40%的经费来自国小学生，他们在1991年买下了第一座森林，并且通过环境信托的方式，确保森林永远不受破坏。后来陆陆续续，又买下了15座森林。

至今，日本已经拥有50个左右的环保信托产品，把原来职责不明确、监督不到位、投资无收益的工业项目，转变为有专业团队负责、有环境监控、有投资利润的信托项目，从而很好地解决了工业建设和环境保护的冲突问题。

与此前的公益环保方法相比，采用信托的方式，能够成功集中民间力量，形成有效的社会机构，也同时保障了它的组织有效性和理性诉求。信托参与公益事业，不仅可以把信托法律工具和信托安排引进来，还可充分发挥信托在项目管理、资产保值增值上的专业优势，从而保证其良性发展。

而且通过环保信托这样的社会第三方产品，民间和政府的争论和对立，就有了缓冲区，很多棘手问题，也就有了回旋和沟通空间，并通过它们的产品和服务，有效补充政府管不到、民间管不了的那些空白区域。

目前，中国大陆也已经开始逐步试水专业的公益慈善信托产品。2016年9月1日正式施行的《慈善法》，就引入了“慈善信托”的概念。根据民政部的公开消息，下一步，有关部门将重点做好慈善活动支出和管理成本标准等工作，有选择地开展慈善信托试点。

专业的环境保护信托产品目前在大陆还没有广泛落地。但其先进的产品类型和概念，一直备受关注。可以查询的早期案例，是2004年四川都江堰市向社会募集4500万元资金用于城区污水管道建设，这是较早的采取信托方式参与环保事业。未来，期待这种方式的广泛应用能提升中国环境保护的专业水平和实际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