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辩论中钻了希拉里下的套，然而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闹共和党初选的特朗普

特朗普的吸引力并不在于辩论水准。作为电视真人秀的主持，他有明星效应。他的出场，总是能带来浓浓的戏味。别人发言的时候，他不停地插嘴。他自己发言的时候，自由发挥，答非所问，没完没了，主持人都无法让他停下来。他不但与其他参选人争吵，还时常与主持人抬杠，口出狂言，张嘴骂人。规矩与礼貌他都不放在眼中，搞得别人不知道如何应对。再加上今年共和党初选参加者人数多，更是让辩论乱成一团。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候选人在初选中得到的选票最多，也玩得最为开心。

相形之下，民主党的初选要平静许多。从去年第一场辩论开始，桑德斯就宣布不想议论候选人的个性、丑闻或是经历，只想探讨攸关民生大计的政策与问题。甚至连让希拉里很难堪的电邮门事件，他也宣称不值一提，而且的确是在近一年的初选之中一次都没有提起。只是来到大选，希拉里的对手换成喜欢骂人的特朗普，共和党一群候选人都对付不了他，希拉里能应付得了吗？

让人操心的希拉里

今年大选还有一点特别，虽然在外没有大战在内也没有经济危机，两个候选阵营却很有几分你死我活的味道，使用的词句都很尖锐。特朗普直接给希拉里取外号：“奸诈的希拉里”，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代表们更是有节奏地高喊要将希拉里“关起来”！希拉里阵营也不甘示弱：声称特朗普秉性欠佳，核武器放在他手上可能引发大灾难；他还里通外国，与普京惺惺相惜，可能还有金钱来往；希拉里更是在最近一次筹款会上，宣称特朗普的支持者有一半是“可鄙之徒” [1]。

以辩论风格来说，希拉里循规蹈矩，侃侃而谈，特朗普却完全无法预计。但是另一方面，一边倒支持希拉里的主流媒体，也替希拉里的辩论表现操心不已。九月七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举行一场电视恳谈会，希拉里与特朗普先后出场接受观众提问，俩人没有直接碰面，但是电视上播出的场景已经很是让人不安。希拉里出场的时候，以她一贯的风格仔细讲述自己见解的细微之处，时常被主持人的提问打断。到特朗普出场的时候，主持人却拿强势的特朗普没什么办法，经常被打断的是主持人自己。

NBC的主持人因此受到主流媒体的强烈谴责[2]：希拉里说话实在，你就一直插嘴？特朗普胡说八道，你不指出，不质疑，让他轻松过关？有人呼吁，以下几场辩论的主持人一定要鼓起顶撞特朗普的勇气，电视台更应该现场检视特朗普说话的水份，不能让耍无赖的人占便宜。那个架势，好像一众记者编辑都恨不得跳进场内，拉希拉里一把。

希拉里反守为攻

9月26日晚的辩论前30分钟，希拉里的确处于下风[3]。特朗普一开口，就在自由贸易问题上发起进攻。自由贸易是美国民主、共和两党的共识，受精英阶层的支持，但是造成制造业搬离美国，大量工作岗位流失，受此冲击而失业的蓝领工人正是特朗普的主要支持者。希拉里一直是自由贸易的支持者，只是在初选的时候发现民意风向不对，这才转而表示反对去年签订的TPP协定。

特朗普指责像希拉里这样的政客，讲了三十年的自由贸易，签下许多协定，却是让他国占尽便宜，完全无视对中下层民众生计的影响。在特朗普的攻势面前，希拉里显得言不由衷，应答无力，处于被动的守势。

有经验的希拉里保持冷静，在讨论税收的时候等到反击的机会。身为富商的特朗普一直没有像其他候选人那样，公布自己的税表。希拉里在批评这一点的时候，语带讥讽地推论其中的原因：要么特朗普根本没有号称的那么有富有；要么他没做什么慈善捐款；要么他欠了银行一屁股债；要么他就是没上税，不好意思让人看见……。在辩论中以这种猜测来攻击对方，算是不大光彩的手段，对付起来也不算困难：直接的办法是置之不理；下流的办法是如法炮制，倒过来推测希拉里的电邮或是健康，这或许更适合特朗普喜欢打泥巴仗的风格。

可是特朗普偏偏选择奋起抵抗希拉里的指控。希拉里指控他没上税，他带着骄傲反驳，先说“我懂得利用法律”，而后又说交税“还不都是被（政客）拿去浪费”。希拉里指控他趁房贷危机谋利，他说：“那是做生意耶。”希拉里指控他的公司曾经因为种族歧视被政府告上法庭，他解释：“我们庭外和解，没有承认任何罪过。”再补一句：“很多房地产公司都被告过。”这种反驳在旁人听来，基本上等于承认希拉里的指控不无道理。

选举辩论要有厚脸皮

电视上的选举辩论，对候选人有一点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脸皮一定要厚。对手肯定会丢出指控，用言辞刺激你。而你绝不能随之起舞，不好说的事就避重就轻，或是转移话题。希拉里就有这个本事，特朗普指责她并不是真心反对TPP，一再让她回答奥巴马在这件事上是不是有错？

希拉里当然不能说奥巴马的不是，先是不答，拖延一阵才说：不同人对经济有不同的想法……，重要的是经济要发展……，我有一个创造工作机会的方案……；就这么言不对题的绕一绕，得以离题而去，什么都没有承认。

特朗普缺的就是这一点本事。他不是政客而是商人，他的自尊建立在商业的成功之上，别人对此一提出怀疑他就忍不住要反驳。他当惯了大老板，可以随口指责别人，却容不得别人对他的冒犯。他的这一毛病在初选辩论的时候，已经被人看在眼里，而且在媒体上多有讨论。只是当时同台参加辩论的人多，大家打成一团，没人顾得上利用他的弱点。

大选辩论只有他与希拉里俩人，对手知道他的毛病所在，故意下套让他钻。接下来整个辩论的节奏完全落在希拉里掌控之中，批完他的税表，批他的生意，批他不懂国家安全，批他种族歧视，批他不尊重女性。特朗普基本上是跟着转，急不可耐，口不择言，一路为自己辩护。结果一场辩论下来，他光记得为自己辩护，反倒忘记提起希拉里难堪的事情，比如说电邮服务器、克林顿基金会、班加西事件、非法移民等等，都没有提到，连泄露电邮的事也只是草草说一两句。

辩论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第一次辩论显然是希拉里获胜，但是并不一定就代表她的支持度会增加。根据流行的说法，一般民众看电视辩论只看三十钟，因为多数情况之下候选人的讨论都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没有什么动人的内容。能把九十分钟辩论完整看过一遍者，可以算得上政治专家。特朗普前三十分钟占优，后边的劣势许多观众不一定看得到。

辩论也不见得有那么大的意义。特别是今年的大选，特朗普早在初选期间就已经享受过很高的曝光率，希拉里也是大家熟知的人物。辩论只是增强大家的偏见，不见得能改变几个人的看法，除非是有人失口犯下大错。

第一场辩论希拉里虽然获胜，原因却是特朗普表现糟糕，而不是希拉里表现突出。而且，这次辩论的前三十分钟，显示希拉里也有明显的弱点，被特朗普抓住要害时反驳乏力。幸好特朗普自控能力差，要害问题只抓住自由贸易一项。

从基本面来说，这次大选是希拉里跑在前边。热心支持希拉里的人不多，但是特朗普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不上。这次大选共有三次辩论，希拉里只要打成平手就算赢。在后边追赶的特朗普，却需要赢得辩论才能扭转局势。他若是能把握自己，还有两次机会。

（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学教授）

[1] Chozick A. “Hillary Clinton Calls Many Trump Backers ‘Deplorables’, and G.O.P. Pounces.” New York Times. 2016 Sept. 10 http://www.nytimes.com/2016/09/11/us/politics/hillary-clinton-basket-of-deplorables.html

[2] Grynbaum M.M. “Matt Lauer Fields Storm of Criticism Over Clinton-Trump Forum.” New York Times. 2016 Sept. 8 http://www.nytimes.com/2016/09/08/us/politics/matt-lauer-forum.html

[3] Staff “Full transcript: First 2016 presidential debate.” Politico. 2016 Sept. 27. http://www.politico.com/story/2016/09/full-transcript-first-2016-presidential-debate-228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