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了解我的孤独，我可以唱给你听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音乐剧，早期又称之为歌舞剧，是一种结合了歌唱、对白、表演、舞蹈将故事情节和其中情感表现出来的艺术形式。相较于话剧而言，它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对歌曲、对白、肢体动作、表演等因素给予同样的重视。而音乐剧尤其善于以音乐和舞蹈表达人物的感情、故事发展和戏剧冲突，有时语言无法表达的强烈情感，可以利用音乐和舞蹈表达。

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是我的孤独》在介绍时说是“音乐剧场”而不是自称“音乐剧”，这个自我定位谦逊而又有趣。

《你是我的孤独》讲述的是近代音乐界的传奇人物王洛宾坎坷而传奇的一生，而从名字来看，似乎就已经暗示了这部戏将是以走人物内心作为主线的一出戏。而用音乐去贯通这位“西部歌王”的生平，似乎是最为合情合理的做法。

可以说《你是我的孤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音乐剧素质，音乐的运用成为了这部戏的主基调。台侧有小提琴手、鼓手、键盘手等组成的小型驻场乐队。而演员除了王洛宾的扮演者吕梁和骆姗、黄静、三毛的扮演者田水之外，还有三男三女六位歌者，他们变化不同的身份，勾连起王洛宾的生平，而同时，他们也承担了绝大多数的歌舞使命。

这部戏显然离不开这些音乐的情绪烘托。全剧28段歌曲除了三毛的《橄榄树》外，全部是王洛宾的歌曲，虽然台下的观众以年轻人居多，但是王洛宾的歌曲知名度甚高，而且不少都被后辈歌手们几经翻唱，早已妇孺皆知。所以整场表演中，常有歌曲会引发全场集体打节奏等互动情况的出现，歌曲把观众和人物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但歌曲又大都经过了爵士化、现代化的处理，显得更适合现场表演，比如《在那遥远的地方》、《半个月亮爬上来》、《达坂城的姑娘》、《青春舞曲》、《康定情歌》、《我俩永隔一江水》等这些脍炙人口的作品都是如此。而创作它们时的王洛宾正遭遇着不同的事件，这些歌往往表达了这位音乐家当时的心境，时而热烈奔放、思绪如涌；时而低迷沉吟，悲痛于心。那些歌舞将王洛宾的情绪放大了出来，而且难得的是风格贯通始终，快乐时极为热烈、悲痛至极时也没有过于哀痛，而是以沉吟平和为主。甚至在面临无端的牢狱之灾时，还会安排极其热烈的舞蹈，表达王洛宾对于外界世界的想象，和继续追求艺术的执着。这些歌曲集体勾勒出了王洛宾的性格特点，和痴迷于西北音乐世界的精神状态。

用歌舞外化人物的内心状态，让人物内心更为立体丰沛，这种做法在《你是我的孤独》中运用得恰如其分，相比于西方相对奔放的文化环境，这样的处理也显然是适合中国音乐剧发展的走向。而整出戏的歌曲、歌舞，现场乐队，叙事表演，这些因素的运用非常贴合，没有任何强行植入的不适感，而且质量不低。说它是一出音乐剧，似乎并无任何不妥。

但是，它又不是音乐剧，和我们熟悉的那些剧目相比，音乐在这出戏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勾连故事的叙事功能，而变成一种环境、人物关系、情绪的补充。而因为用的几乎都是早已成名的原曲，在故事的叙述上就需要大幅度的贴靠，这使得这部戏很多时候有“命题作文”的感觉。

为了突出音乐，这部戏削弱了不少其他部分所占的比例，如全灰色极简的舞台风格，只用一些小幅度变化，突出情节中的重要意向，比如“月亮”、一棵树、背后大片的色彩表达人物此时心境等。歌者也是灰紫色的现代服装，没有任何民族、时代的特征，只用表演来表达身份的不同。如果说，这种极简的舞台处理，对于突出人物本身是有加分的话，那么在处理王洛宾四段感情时，这种简化则出现了一些弱化人物的作用，骆姗的移情他人、黄静的顺从柔善、三毛的偏执奔放，卓玛的纯真可爱，这些人物表现状态的段落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更多的人物情感，似乎都潜藏在歌曲之中。

比如在听说骆姗的绯闻时，王洛宾用热烈的《青春舞曲》来掩饰他的失落，用《在那遥远的地方》来表达王洛宾对放羊女卓玛的爱慕，用《掀起你的盖头来》表达他和黄静平静温暖的感情生活，用《我俩永隔一江水》表达他和三毛的感情纠葛。这些女性形象，成为了活在王洛宾印象中的人物，化成了他表达情感的歌曲，但人物本身的真实性格，则反而弱了，显得太过单薄了一些。

而同样，为了突出歌曲中的人物心境，整出戏甚至削减了不少故事情节的表演，只用王洛宾本身的叙述来代替剧情。这让很多重要情节都在歌舞之中转瞬即逝，可能让很多对王洛宾生平并不熟悉的观众因无法理解人物处境的变化，而感到茫然。

但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这样的单纯叙述，似乎比表演更具有悲剧感。比如关于王洛宾的两次入狱，比如他在第二次入狱后，妻子黄静的病逝，比如他对三毛讲述的一个维吾尔青年的悲剧故事。这些故事从人物本身的口中讲述了出来，用一种平和而又小心翼翼的口吻，透露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淡然，让这个人物的人生似乎更为鲜明、立体了起来。

看得出，这出戏还是走在对本土音乐剧的摸索之路上，如履薄冰地探险着，描摹着王洛宾的孤独，似乎也描摹着本土音乐剧发展的艰辛和孤独。

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看完这部戏后，我回家默默下载了王洛宾的那些歌，伴随着《我俩永隔一江水》悠远平和的曲调，这个在大西北迎着风忘我地唱歌跳舞的老头，似乎又在我眼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