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交丨搁置南海争议，中菲“全面恢复传统友好”

2016年10月20日，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到达北京三天后，沉沉压在北京上空的雾霾，已经悄然变成湿润的雨云。

“只要我们坚持友好对话协商，可以就一切问题坦诚交换意见，把分歧管控好，把合作谈起来，一时难以谈拢的，可以暂时搁置。”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与杜特尔特的会谈中，这样谈及曾一度笼罩在中菲关系上的“雾霾”——南海争议。

如今，两国领导人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合作领域。

据新华社报道，杜特尔特在会谈中一口气列出14个双方可以合作的领域，包含经贸、投资、基础设施等常规的合作领域，还包含航空、媒体、禁毒、海警等经济之外的合作领域。在会后签订的总价值135亿美元的13个双边合作协议中，杜特尔特提到的这些合作领域悉数在列。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刘振民20日在“习杜会”后告诉媒体，中国将恢复菲律宾企业对华热带水果的出口，中菲传统友好“全面恢复”。

禁毒与渔业成合作新看点

“如果你们想和菲律宾交朋友，就得像中国这么干。”就在来华一周之前，杜特尔特曾经挥舞着一份报纸，对前来参加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成立纪念活动的几十名美国和日本代表，大谈与菲律宾的“交友之道”。这张报纸上印着的，就是中国在菲承建的大规模吸毒者康复中心的大幅照片。

承建该中心的中国商人黄如论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透露，早在总统任期开始后不到一个月，杜特尔特就将黄如论邀请到总统府，向黄如论介绍菲律宾的禁毒情况和面临的困难。

“他（杜特尔特）说，菲律宾正大力推行戒毒工作，急需为大量人员提供戒毒场所。他表示，上届政府未将这部分列入今年的国家预算，他刚上任，希望获得我的支持。”黄如论表示。

10月21日，在中国和菲律宾发布的联合声明中，中菲两国就“同意加强信息共享，在打击毒品犯罪、预防教育、戒毒康复等方面分享知识技术”达成默契，双方还同意建立专案侦办和情报搜集领域的联合行动机制。菲方也对中方在人员培训和捐赠毒品查缉检验设备等方面向菲禁毒工作提供的援助表达了感谢。

长期研究菲律宾社会问题的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庆鸿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介绍道，菲律宾严重的毒品泛滥问题是下层民众贫困加剧的重要原因，基层市长出身的杜特尔特对此认识非常深刻。在总统任上——冒着来自美国和联合国等各方的批评——发动“禁毒战争”三个月以来，杜特尔特雷厉风行的禁毒措施收获了良好效果，菲律宾已有72万吸毒者自首。但这种“成果”却很快变成了菲律宾的“不能承受之重”：菲律宾薄弱的基础设施建设无法提供足够的场所，来容纳这些瘾君子。这个时候，来自中方的帮助，无疑满足了杜特尔特目前在内政领域最迫切的需求之一。

除此以外，渔业合作是杜特尔特此访的另一个较为值得注意的亮点。习近平在他提出的发展中菲关系“四点建议”中，包括“支持两国渔业企业进行合作”的内容。在20日召开的中国外交部新闻发布会上，华春莹也透露，双方讨论了在南海开展渔业合作包括两国渔业产业合作的问题。出于两国友好情谊，中方愿就有关问题做出妥善安排。考虑到中菲之间敏感的海洋争议，这一表态显得不同寻常。

陈庆鸿表示，中菲之间短期内有可能采取的合作形式，是在中国允许的情况下，菲律宾渔民可以来到黄岩岛附近海域作业，恢复双方在历史上所达成的默契。在南海问题上，中国一贯采取的是灵活、务实的“双轨思路”，既捍卫国家主权，又坚决奉行通过友好的对话和合作来增强互信。

基础建设合作仍是重头戏

10月21日，在杜特尔特访华的最后一天，“基础设施建设”是关键词。杜特尔特分别与中国国家电网、中铁建、华为、中工国际的企业负责人会谈，这四家都是中国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龙头企业。据悉，双方还将签署多项合作协议。　　

中方也表示，欢迎菲律宾参与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将积极参与菲律宾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将为其提供融资支持。

美国知名财经杂志Barron’s网站援引野村证券(Nomura Securities)的分析称，较之越南和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的发展势头更为强劲。东南亚经济学家Euben Paracuelles称：“我们期待杜特尔特较之前任政府，能在基础设施投资领域加快步伐……并实施全面的财政改革，而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区域政治问题上。”据分析，在基础设施领域每多10亿美元，就将拉动菲律宾经济增长0.8个百分点。

在更为敏感的能源开发领域，中菲之间的合作也有望展开。据菲律宾《每日问讯者报》19日报道，中菲双方正在就一项协议展开谈判，该协议将允许中菲合作在南海勘探石油。菲律宾政府的一位消息人士对《每日问讯者报》透露，勘探活动将首先在非分歧海域进行，但从位置上将会靠近菲律宾一侧。此外，该报还注意到，菲律宾“费力克斯石油公司”的董事长潘西力南，也在杜特尔特此次访华随行的代表团中。

来自《纽约时报》的消息称，杜特尔特称，在提出全作在南海勘探石油的可能性之前，他需要征求议会的意见。

中菲关系中的美国因素

杜特尔特此次访华与其前任阿基诺三世相比，有相似之处，但更值得关注的是不同之处。

据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大国外交室主任周士新介绍，菲律宾前总统阿基诺三世上任之初，曾于2011年9月率领规模史无前例的300人代表团访问中国，在与中方发布的联合声明中，包含了许多与杜特尔特此访谈及的诸多要点相似的内容：拓展和加强经贸合作、不应让海洋争端影响合作大局，以及通过和平对话解决相关争议等，并确定2012-2013年为“中菲友好交流年”。

然而，就在此访结束半年多以后，2012年4月，阿基诺三世政府主动挑起“黄岩岛事件”。让中菲关系在“友好交流年”的第四个月便陷入低谷。而2011年9月的那次访问，也成了阿基诺三世任期内的唯一一次访华。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庆鸿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透露，阿基诺三世最终的战略“转向”，和美国在当时的动作关系很大。当阿基诺三世政府公开表示在中菲海洋争议上“没有第三方”时，美国曾派遣高级官员专程赴菲实施游说，称南海问题将会是对菲律宾的“威胁”。这让阿基诺三世认为，菲律宾国家安全面临的主要挑战来自中国。

“而杜特尔特对国家安全的理解就很不一样。”陈庆鸿表示，这或许和杜特尔特的从政经历不无关系，他曾任达沃市市长达20多年，而那里曾经帮派横行、毒品泛滥，并处于与极端势力“阿布沙耶夫”武装对抗的前线，基层工作经历让杜特尔特认识到，对菲律宾国家安全最大的威胁是其内部的社会问题，而不是广阔南海另一端的中国。

在21日发布的中菲联合声明中，中菲两国在敏感的南海问题上达成了承诺保持自我克制，以免使争议复杂化、扩大化和影响和平与稳定的共识。

而另一方面，据中新社20日报道，在中菲经贸合作论坛上杜特尔特称，“在这个场合，我宣布，我跟美国分离”。杜特尔特还说，他认同中国人的观点，菲律宾将和中国与俄罗斯一道，共同应对整个世界。

陈庆鸿认为，这种源于自己切身经历的安全观，让杜特尔特的立场不会像阿基诺三世一样，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当曾任菲律宾驻美大使的“亲美派”德尔·罗萨里奥就任阿基诺三世政府的外交部长后，阿基诺三世的对外政策就迅速向美国靠拢；而现在，尽管菲律宾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皮奥多次用弹劾来威胁杜特尔特——如果后者在南海上持温和态度，但后者仍能坚持不为所动。

不过，陈庆鸿也表示，目前尚有待观察的一个变量是美国的态度和接下来的行动。如果美国决心对杜特尔特的政府全面施压，威胁到了杜特尔特执政地位的安全，则也不排除杜特尔特对其一系列政策做出调整的可能。

据美国国务院20日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美国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拉塞尔将于本月22日至25日到访菲律宾。

21日，陪同杜特尔特访华的菲律宾贸工部长洛佩兹对菲律宾媒体表示，杜特尔特所称的与美国脱离关系不包括贸易与投资，菲律宾将维持与美国之间的经贸关系。

几乎和杜特尔特访华同时，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在最新一期的《外交》杂志上发表了署名文章，强调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声称“美国将向它的盟友、伙伴以及整个地区表明，它在未来几十年内将在亚太地区做得更多，而不是更少”。

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19日表示，卡特的有关说法无非是“老调重弹，不值一驳”，希望美方个别人能够在南海局势向积极方面发展的趋势下，多发挥积极和建设性作用， “不要总是停留在过去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