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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冬|除了吃大闸蟹,早冬的江南还有哪些风雅民俗

谭昔
2016-11-07 11:0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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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后十五日立冬,此时天气渐寒,万物尽藏。旧时百姓在深秋早冬之时却不急于“去寒就温”,仍以积极的心态、丰富的活动来应对那逐渐凌厉的北风。

赏红枫

枫叶经霜方红艳。深秋早冬的红枫,旧时就引起了人们的喜爱。南京栖霞山是如今名满东南的赏枫胜地,清人王友亮就曾作诗记载了当时人们对摄山红叶的喜爱,诗中第六句写到“枫叶秋林烧入云”,可见这漫山红叶的气势。他在诗序中又说:“秋时人多看红叶于此。”可见清代金陵百姓已经有了游赏摄山红叶的习惯。

除了栖霞,苏州的天平山也以红枫知名。据说天平山的红枫是宋代名相范仲淹的后代子孙所植,如今仍存活有将近两百株古枫。《清嘉录》记载:“郡西天平山为诸山枫林最胜处。冒霜叶赤,颜色鲜明。夕阳在山,纵目一望,仿佛珊瑚灼海。”当时人们登上天平山顶,借着霞光举目望去,只见漫山红树起伏于山峦之间,仿佛红珊瑚翻腾于海面一般。盛景怡情,红叶爱人。李悔庐《天平山看枫叶记》说:“四山皆松、栝、杉、榆,此地独多枫树,冒霜则叶尽赤。天气微暖,霜未著树。红叶参错,颜色明丽可爱也。”

在寒冷的初冬季节,红枫仿佛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与不屈的精神,引来历代文人的喜爱。清代僧人曾写下小诗:“草鞋踏破遍天涯,一担横肩直到家。岂意石泉寒冷处,霜红枫叶艳如花。”著名诗人赵翼也曾写到:“路寻樵径蹑槎枒,山色苍深夕照斜。一树红枫全是叶,翻疑无叶满身花。”两人的诗作都以行路遥深为铺垫,结以枫红似花的比喻,具有类似“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的禅意,可见红枫给予当时士人的启迪不仅在于色彩的审美上,更在于精神之鼓励上。

冬酿酒

深秋之际,田家一年的收成已了。此时交租纳粮,诸事妥当。农人便以余粮酿酒,以备冬至、元旦时享神、祭祖及家宴之用。《诗经·豳风·七月》唱到:“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十月酿酒的习俗在这片黄土地上已经流传了两千余年。田家所酿制的冬酿酒,多以杂粮为原料,以草药为曲,纯度偏低,百姓便称之为“浊酒”、“杂酒”。宋人朱肱还在《酒经》上记载了酿制冬酒的小窍门,说:“‘抱甕冬醪’,言冬月酿酒,令人抱甕速成而味好。”为了酿出一壶美酒,农民们还得亲自抱着酒甕。只是不知这醇香的酒气,是否会先让抱甕之人迷醉不知归路呢?

除了十月酿酒以外,旧时十二月还有酿“腊酒”的习俗。清人沈初记载:“苏城俱于腊底酿酒,四月中窨清,色味俱佳。”说苏州人习惯在十二月下旬酿酒,来年四月取出享用。关于“腊酒”的酿制方法,早在唐人韩鄂的《四时纂要》中就有记载:“腊日(十二月初八)取水一石,置不津器中,浸曲末三斗,便下四斗米饭。至来年正月十五日,又下三斗米饭。又至二月二日,又下三斗米饭。至四月二十八日外开之。”只可惜这腊酒虽然以十二月酿制得名,但要酿成饮用已在来年初夏了,所以旧时冬季所饮用的并非“腊酒”。例如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在《游山西村》诗中就提到了“腊酒”:“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柱杖无时夜叩门。”季冬岁末之时,作者在山野间迷失前路,正暗暗担心之际,忽然前路分明,出现一方村落。农家百姓见到客人到来,便热情地取出冬酿浊酒,又杀鸡宰豚以宴飨宾客。作者被农家待客的赤诚所感动,表示从今往后若是兴起之时,就要随着明月来农家一醉。有趣的是,根据诗中描写的时节,正是冬至、元旦前后,那么他所谓的“腊酒”,其实还是农历十月酿造的冬酿酒。

冬酿酒除了“浊酒”、“杂酒”等俗称外,还有“秋露白”、“十月白”、“杜茅柴”、“竹叶青”、“丹桂黄”、“玫瑰红”等雅称。其中后三种可能与冬酿酒中添加的食材有关。其中“丹桂黄”很有可能就是如今苏州地区仍然十分流行的“桂花冬酿酒”。桂花是苏州市的市花,苏州园林也常以桂林构景。中秋时节,人们将盛放的桂花采集腌制,便可制作桂花糕、桂花芋苗、桂花元宵等节令美食。此外,再就是酿制桂花冬酒。如今的桂花冬酿酒已不是百姓自家酿造,而是酒厂出品,因此更加清香纯净。冬游苏州,小酌两杯节令美酒,更能体会到江南的旖旎风味。

食蟹会

清代苏州贡生蔡云留下一首吴歌,唱到:“冬酿名高十月白,请看柴帚挂当檐。一时佐酒论风味,不爱团脐只爱尖。”首句提到冬酿酒以“十月白”名气最大,而末句转到佐酒之物大闸蟹,称“不爱团脐只爱尖”。原来,大闸蟹以脐部的形状来区别雌雄最为简单明了。其中雌蟹为团脐,雄蟹为尖脐。一般而言,雌蟹有蟹黄,更受推崇。那为何苏州人蔡云偏偏爱食雄蟹呢?原因在于“十月”二字。到了农历十月,雌蟹的蟹黄已经长得比较结实,不如九月时那样流转多汁。而此时的雄蟹恰恰膏丰肉腴,一口下去,晶白的蟹膏都能粘在牙齿上,回味无穷。

《清嘉录》记录了当时流行食用的大闸蟹品种,说:“蟹凡数种,出太湖者,大而色黄壳软,曰‘湖蟹’。冬月益肥美,谓之‘十月雄’。沈偕诗:‘肥入江南十月雄。’出吴江汾湖者,曰‘紫须蟹’。莫旦《苏州赋》注云:‘特肥大,有及斤一枚者。’陆放翁诗:‘团脐磊落吴江蟹。’出昆山蔚洲村者,曰‘蔚迟蟹’。出常熟潭塘者,曰‘潭塘蟹’。壳软爪拳缩,俗呼‘金爪蟹’。至江蟹、黄蟹,皆出诸品下。”可见,在清代江南最为有名的是苏州太湖蟹、吴江汾湖蟹、昆山蔚迟蟹和常熟潭塘蟹。如今誉满中外的阳澄湖大闸蟹在当时尚未寻得知音。

昆山人孙晋灏也是当时的一个老饕,他有一首七言长诗《食蟹》,说:“往常但侈鱼肉味,尖、团嗜好殊酸咸。朵颐翠釜灶觚立,老饕口腹真食馋。……九雌十雄语可谱,从此乐得深杯衔。豪情未减毕吏部,酒泉之郡谁为监。”意思是说往常我只惦记着吃鱼吃肉,岂知这尖脐、团脐的大闸蟹才是人间极品,令人在酸咸之外品得味外之味。大闸蟹往灶头翠釜里一放,我这老饕就馋得口流涎了。按照九月食雌蟹、十月食雄蟹的诀窍,从此我乐得举杯满饮。最后两句中,孙晋灏提到的“毕吏部”是中国第一个因爱吃螃蟹而风流蕴藉之人。

根据《世说新语》和《晋书》的记载,东晋人毕卓曾任吏部郎,在职期间好酒长醉,玩忽职守,因而贬职。然而他不但不改故态,还引以为豪地说:“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意思是只要能驾扁舟一叶,舟中放上美食美酒,能让他一手持蟹,一手举杯,人生便圆满了。其实,出身仕宦家族的毕卓早已看清官场丑态,出于对当时政治昏暗的不满,失去信心的毕卓只得以这种狂态来逃避政治。他与善作青白眼的阮籍、思念鲈鱼莼菜的张翰其实是一类人物。故而,毕卓的故事被当做远离政治的典型。在南宋朝廷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的辛弃疾就曾填写《水调歌头》,说:“断吾生,左持蟹,右持杯。买山自种云树,山下劚烟莱。”对朝廷政策的无可奈何之情溢于言表。

明代以来,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们都爱举办食蟹会。明人秦兰徵的《天启宫词》写到:“海棠花气静馡馡,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徐昂发也有一首《宫词》写到食蟹会:“法酒齐分秋露香,蟹螯初劈白于霜。制成蝴蝶堆银碗,苏叶还倾洗手汤。”从两家诗词中可以看出,当时吃蟹,不仅杯盏交叠,吃完之后还要将蟹壳拼成蝴蝶形状,这比如今仅把蟹壳拼回原形就拿来炫耀要厉害多了。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写到薛宝钗请贾母、凤姐等人到藕香榭赏桂饮酒、观鱼食蟹,蟹筵后还兴起赋诗。宝玉写到:“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自比“饕餮王孙”,还要“泼醋擂姜”,真是得意忘形到了“兴欲狂”的程度。只是蟹虽美味,但多食积寒,凡事求个适当,留点念想,才符合百姓日行起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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