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史》译者倪静兰：上海社科院历史所的“多面手”

关于《上海法租界史》的翻译者倪静兰女士，已经有一些文章谈及了她的生平和事迹，例如章克生撰《深切悼念倪静兰同志》（刊《上海法租界史研究》第1辑）、罗苏文撰《倪静兰老师的晚年》（刊《上海法租界史研究》第2辑）等。但她留给我们的形象，依然是线条的、隐约的。这位对上海法租界史研究做出过特殊贡献的学者、译者，不能不引起我莫大的好奇。

久违的真容：三张照片

我算是一个对上海社科院历史所所史比较熟悉的人，但以往翻遍院、所两级各种各样的纪念册，却始终找不到倪静兰的照片，甚至连一个简历也没有。后来我才知道，倪在1983年7月去世时，尽管劳苦功高，《上海法租界史》的中译本又出版在即，但她竟连副译审（副高职称）的申请也未获得上级部门的允准。所以，既非离休干部，又非高级职称的她，自然就在各种人为设定的“线条”之外了。

此外，倪的丈夫吴乾兑先生亦在2008年去世，他俩又没有子女，两人的遗物早已无存，有的遗稿甚至流落民间，出现在孔夫子网上，遭到拍卖。

进而我还曾询问过若干当年和倪氏共事的老同人，是否保存有她的照片，但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我又在上海市档案馆查阅到一张上世纪50年代末倪静兰为加入上海历史学会而填写的表格，上面只有最简单的信息，也没有照片。

百般无奈之中，我突然想到上海社科院档案室或许保存有倪的个人档案，上面应该有她的照片。不料按照现有规定，我这样一个一般的研究人员是无权查阅此类档案的，只能请所办公室主任金颖华先生代劳。金主任一出马，竟轻易地拍摄到了三张报名照，并很快传给了我。

倪静兰的三张照片

打开电脑页面，我终于能够一睹久违的真容了。这三张照片，第一张青涩、腼腆，大概摄于初、高中时代；第二张清秀，俊朗，应该是大学时代或者是工作之初；第三张则明显步入了中年，或许是超负荷的工作和疾病的折磨，已使她的笑容显露疲态……

我打开照片时，本所同人吴健熙先生恰在身边，他迅速起立，向倪的遗照深深鞠躬，口中还念念有词：“上海史老前辈，老前辈啊……”

“多面手”

倪静兰女士以《上海法租界史》的翻译者而闻名，但她的成绩当然远不止于这本书。历史所老一辈的翻译家、倪静兰的领导和同事章克生先生曾称赞她是一个“多面手”。据笔者查阅所史档案，自1957年末从上海外语学院调入历史研究所至“文革”前的9年间，她参加了所内许多重大资料编纂、翻译和研究项目，例如“上海小刀会起义史料汇编”、“非基督教运动（1923—1927）史料选辑”、“美帝国主义侵华史专题资料选辑”、“国棉二厂厂史”、“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五卅运动资料汇编”、“江南传教史”等。由于她是少有的法文专才，所以常在其中起到难以替代的作用。

70年代初起，她又应邀参加了上海外语学院主持的《法汉词典》编写项目。该项目组人员最多时达到63人，最少时也有24人，倪静兰是其中最重要的21名编者之一。这是一项繁重而仔细的任务，编者对于每一词条的释义、例证、用法等都得反复琢磨推敲，精益求精。为得到一个正确的释义，往往需要查阅大量的原版辞书。为了保证质量，从选词到定稿，前后得花十几道工序。可以说，词典中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符号，都凝聚着编者大量的劳动和心血。由于词典内容广博，正确度要求又高，故要完成编写，需投入的人力物力特别多，耗时也特别长。直至1979年10月《法汉词典》才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正式出版，共收词条6.2万条（此前在1977年3月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先行出版了收录词条2.6万条的《袖珍法汉词典》）。现在推算起来，也就在倪静兰为这部中大型辞书尽心竭力的时候，可怕、可恨、可误的癌魔找上了她……

学术成果简目

迄今尚未有人为倪静兰女士编过成果目录，故此笔者试编一个简目，若有错误或遗漏，还请各界指正、补充。具体见下（以发表时间先后排序）：

01.（第四部分）外国侵略者干涉上海小刀会起义的档案和记载——“贾西义”号中国海上长征记（1851—1854）（【法】迈尔雪（R. P. Mercier）著）（摘译）；上海法租界史（【法】梅朋（C. B. Maybon）、弗莱台（J. Frédet）合著）（选译：3太平军的叛乱——1853年的上海，4 1854至1855年的上海——法国与英美背道而驰并助清朝扑灭小刀会）；江南传教史（【法】塞尔维埃（J. de la Servière）著）（摘译：2“红头”占领上海时期纪事）

范希衡译 倪静兰校 载中国科学院上海历史研究所筹备委员会编《上海小刀会起义史料汇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9月第1版。/1959年6月第1版第2次印刷。/修订本，1980年7月第2版。

02.（第四部分）外国侵略者干涉上海小刀会起义的档案和记载——江南传教史（选译：3—3叛军占领上海）

【法】高龙倍勒（A. M. Colombel）著 朱宗一译 倪静兰校 载中国社会科学院上海历史研究所筹备委员会编《上海小刀会起义史料汇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9月第1版。/1959年6月第1版第2次印刷。/修订本，1980年7月第2版。

03.人民公社使农村妇女走上了彻底解放的道路

倪静兰 《小高炉》1960年第3期，1960年3月4日。

04.（下编·第六部分·壹·三·（8））上海学联开会，宣告该会并未解散，并议决对罢免曹、陆、章事不能认为满意（译自《中法新汇报》1919年6月12日）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0年6月第1版。/1980年12月第2版。

05.（下编·第六部分·壹·三·（10））上海学联发出传单，号召继续斗争（《中法新汇报》1919年6月13日）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0年6月第1版。/1980年12月第2版。

06.（下编·第七部分·叁·三·（2））法国军舰抵沪镇压（译自《上海法租界公董局1919年报告》，第162页）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0年6月第1版。/1980年12月第2版。

07.（下编·第七部分·叁·三·（4））法国领事韦尔德动员全部法侨及武装，镇压上海人民（译自《中法新汇报》1919年6月11日）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0年6月第1版。/1980年12月第2版。

08.（下编·第七部分·叁·六·4·（4））日报评论，对工人罢工进行恫吓（译自《中法新汇报》1919年6月13日）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0年6月第1版。/1980年12月第2版。

09.揭露帝国主义在五卅运动中玩弄“六国调查”和“上海谈判”的骗局

倪幽年（与同人沈幽蕡、张有年合作，故各取一字为笔名） 《学术月刊》1965年5月号，1965年5月10日。

10.革命力量在斗争中成长——纪念“五卅”运动四十周年

静年（与同人张有年合作，故各取一字为笔名） 《解放日报》1965年5月31日，第4版。

11.袖珍法汉词典

《法汉词典》编写组（倪静兰参与编写）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3月第1版。

袖珍法汉词典

《法汉词典》编写组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

12.法汉词典

《法汉词典》编写组（倪静兰参与编写）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10月版。/1982年1月版。

13.（第二部分·肆·一·（三））内外棉纱厂愤起罢工，强烈抗议日人残杀顾正红，吁请各界援助——工务局警务处关于工会发放罢工维持费的情报（译自《日本外务省档案》1925年，《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

佚名（日本外务省档案所付之《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系法文，据章克生回忆是倪静兰所译）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

14.（第二部分·肆·一·（四））举行顾正红烈士追悼会，号召工人坚持罢工——工人在顾正红灵前集会演说，大呼“坚持到底！”（译自《日本外务省档案》1925年，《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工部局警务处关于工会鼓动群众坚持罢工的情报（译自《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

15.（第二部分·肆·四·（三））全国总工会等团体呼请全国人民一致援助工人斗争，投入反帝运动——沪西工友俱乐部收到全国总工会及各地工会声援电和传单（译自《日本外务省档案》1925年，《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

16.（第二部分·肆·四·（四））五卅反帝示威在酝酿中——上海大学等校学生代表开会酝酿上街演讲，恽代英到会指导（译自《日本外务省档案》1925年，《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

17.（第二部分·伍·二·（一）·1）学生会和工会——学生会、工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讨论对抗办法（译自《日本外务省档案》1925年，《六国调查沪案委员会报告》第26号附件所载《警务日报摘要》）

佚名（应为倪静兰）译 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五卅运动史料》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

18.1860—1864年的太平军

【法】梅邦、弗雷代著 倪静兰译 载北京太平天国历史研究会编《太平天国史译丛》第2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9月第1版。

19.上海法租界史

【法】梅朋、傅立德著 倪静兰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10月第1版。

上海法租界史

【法】梅朋、傅立德著 倪静兰译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

20.上海小刀会起义（1853—1855年）

【法】约瑟夫·法斯著 倪静兰译 章克生校 《史林》1987年第1期（总第4期），1987年3月。

继续探寻的方向

本所同人汤仁泽先生告诉我，他在幼年时曾参加过倪静兰女士和吴乾兑先生的婚礼，因为其父汤志钧先生是夫妇俩的好友和同事。这不由得给我启发，要想更多地了解倪静兰的学术和生活，还应该找一些她生前的同事、同学和好友做一些口述采访。据我所知，汤志钧、张有年、沈幽蕡、张启承、顾竹君等前辈对倪的情况有不少了解，这也是我下一步要继续探寻的方向。本所老领导刘运承老师也曾指点我，倪静兰的妹妹倪明玉女士应该还健在，找到她可以了解到不少情况。

此外，我还知道倪静兰女士早年毕业于两所名校——苏州中学和北京大学，如果有机会到两校寻找她的学籍档案，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我希望有机会继续讲述倪静兰女士的故事，这对于方兴未艾的上海法租界史研究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

在探寻倪女士轨迹的过程中，我总在寻思，自己在身后，会不会有学界晚辈对我的生平有如此的兴趣呢？其实对一个真学者来说，身前的荣耀和痛楚都是很短暂的，而且大多数是属于私人的，真正重要的是他（她）能在身后留下些什么，那才是属于大家的、公众的、学术史的，因而也是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