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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适合自己的方式改变街区:日本面向“城市收缩”的社区营造

饗庭伸
2016-11-27 18:4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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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作者11月11日在同济大学408小组所做演讲的实录整理。饗庭伸系早稻田大学工学博士,东京首都大学都市环境科学研究科,都市系统学准教授。现场由东京首都大学博士研究生金静担当翻译。

我是来自东京首都大学的饗庭伸,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的专业是城市规划与社区营造。在日本,社区营造这个领域,是从1960年代末开始有的。社区营造这个思维方式,至今已有近50年,我在此对东京——这个我现在生活与工作的城市的情况做一些整理,以此给大家介绍一些现在日本社区营造的课题与热点。

先来介绍一下东京的情况,这是东京超高层建筑的分布图。东京与上海都是大都市,是高层建筑特别多的城市。中间白色这一部分,是东京的皇居。我们可以看到,东京的高层建筑大量集中在皇居周边。

我们来看几张照片。这是东京站附近的样子。可能大家也知道,在日本土地的私有权是非常强的,土地的所有者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建造自己喜欢的房屋,最后城市就会发展成这样。

2020年东京将会举办奥运会。这张照片是从东京奥运选手村的位置往城市中心看过去的样子。照片里大部分建筑是在2000年代被开发的。大家可以看到,照片最下方有一些小房子,据说这里的房子也迟早会被再开发。

这张照片里左下方比较黑的部分,就是将要建设超高层建筑,成为奥运选手村的地方。右边的建筑最近卖得比较好,但基本没什么人住。东京一些当地人可能会猜测,会不会是中国的有钱人在这里买房子。

另一方面,东京的郊外,出现了大量被闲置或荒废的房屋,空屋的问题正变得越来越严重。日本的土地私有制特别彻底,即使变成空屋,只要屋主不愿卖出房屋,城市也就无法得到更新。

城市发展到现阶段,日本正面对“人口减少的社会”将要到来的大课题。这张图表指出,日本的人口减少是在2004年左右开始的。虽然是这样,之后人口还是有增有减,日本的人口减少时代确切是何时开始,还需要再过一些年才能知道。但可以这么理解,最近这十年左右,是日本人口最多的时候。人口最多的时候,对应最大的城市空间。从此,空间过剩的时代就要到来。现在日本城市规划的大课题就是,面对人口减少的现象,都市要如何收缩下去呢?

这张照片是1970年代在东京郊外开发的一处新城的宣传图。当时日本人的梦想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建一个家。可以这么理解,当时日本人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建造城市。然而,再往前走,人口却在不断减少,也就是说,城市过剩的时代来临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城市,成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认为大致可以把人们分为四个不同的类型。如上图,Using City跟Making City这根轴,划分的是造街派,与不造街的用街派。另一根轴所划分出的,是有目的派与无目的派。

有一部分人并没有抱着大的目的,只是不断在造街。现在东京的一些高层建筑还不断有入住者,购买这些楼房的人可能是这一类。也有不少人,并没有抱着什么大的目的,只是使用着城市里面较为廉价的住房。

而另一方面,也有认真地抱着目的组织起自己人生的人,同样可以分为造街派与用街派两种。带着目的去造街的人,会根据自己的目的,去委托建筑师造出特别出色的建筑;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目的,想把城市能够更好地使用下去的人们,也越来越多地出现了。

最近Renovation(日本多指建筑的修复与再生工程)这个词在日本特别流行,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建筑师也越来越多。今天主要给大家介绍的故事就是来自这样一群做Renovation与DIY的人们。

还有一点,当讲到日本的城市将怎样变小时,图中这种海绵形式的城市意象,是我们讨论的前提。因为日本的土地是私有制的,各人持有的小小的地块,慢慢变成空屋与空地,就像海绵上不断有孔出现那样,城市慢慢缩小下去,而不会像上面那张图那样有规划地缩小。

那么,“海绵城市”会有哪些特征呢?我们试着归纳了一下:慢慢地变化,个人去做出改变,小规模的变化,多样性的变化,在随机的场所发生变化。对我们来说,这时最重要的,就是当有土地空出来时,要不断地对其提出方案。今天要分享的几个案例,就是面对这样一小片被空出来的土地,不断做出的一些提案。

首先是东京郊外一个空屋再生的故事。这个空屋是建于1955年的住宅,并不是那种历史建筑。我的一位做建筑师的学生,想把这个建筑做成自己在这个街区里的活动据点,就到我这来商量。然而,这个建筑当然不属于他。所以,接下来,我需要找到这间屋子的主人。非常幸运的是,我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就是建筑的主人。然后我就与屋主见面了,当时,我对这位屋主所说的,并不是“请把这间空屋借给我吧!”,而是,“请让我们为这间空屋做一个提案吧!”。即使做完了提案,屋主也有拒绝的权利,所以他就安心地答应我们:“如果只是做提案的话,你们就做吧。”

我们最开始做的是,把各种各样的人吸引过来,一起去思考这个空屋能做什么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是这位建筑师一个人想出来的提案,对屋主来说,也只是一个提案而已。然而,我想告诉屋主的是,这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提案。虽然是说大家,但其实就是人们叫了很多朋友的朋友来。所有人都很年轻,也没什么钱。这么一个建筑,如果要做改造,需要花很多钱,但出得起这笔钱的人,这里一个都没有。不过,如果是要借一个小桌子,或是尝试着租用这里的一间空房,这种不怎么花钱的小提案,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所以,这类提案出现了很多。

这张照片是另一个工作坊的样子。我们了解到,比起建筑,他们的家族有着更长的历史故事。我们邀请了家族中的长老出面。这是大家在听他们讲述家族的故事。

这是我们把周围的邻居聚集起来,在庭院里一起派对的照片。这时候空屋还没怎么动过,只是打扫了一下庭院,就做了这个活动。

这类活动,我们花了三个月左右时间,反复在做,最后完成了一份提案。这份提案中重要的一点是,把整个建筑的所有空间分享给大家。把这份提案交给屋主后,得到了他的认可。这之后就开始了改造工程。

这张照片是在空屋再生后的开幕派对上,聚集了两百多人。那么,怎么能聚集这两百个人的?其实就因为,在为这个建筑做提案时,以及再生工程进行时,让各种各样的人参与进来了。我认为所有这些人都是与这个房子相关的人。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重建房屋或做大规模的改造,基本上,建筑是保持原样的。左边的照片是空屋再生前,右边是再生后。

我很喜欢上面下方这组照片,虽然只是拿掉了一堵砖墙,但我们可以看到墙内的空间,非常有魅力的城市空间就这么诞生了。

这个案例非常有趣的地方是,基本没怎么花钱。而我们所用以代替金钱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这个项目五年的花费大约是一千万日元(约60万元人民币)。我不太清楚在中国这样的花费是高还是低,但在日本,这算是用非常低廉的费用来做城市空间的案例。

我们来讲第二个案例,是在东京的城市中心。之前提到过,日本的土地是归个人所有的,按照各自想要的那样建房子,城市就会变成这幅景象。

左边的是街区的现状。这时的东京是以右上方的这个图为目标的。然而,我想要做的是尽量不拆除原有建筑,把建筑的一部分改造得更好,从而让城市变得更好。可是,也正因为日本土地的私有权,要促成这样的事,就需要土地所有者也持有这种想法。

由此,我们想到的应对办法是,首先把当地居民聚集起来,让大家一起来共享社区的信息。第二步,让当地居民看到我们在空间上做的一些实验,让他们感受到,即使不用花什么钱,仍然可以创造出这么有意思的空间。这样一来,拥有土地或房屋的人们或许也会萌生这样的想法,也想把自己的建筑做出小的改变,让城市变得更好。

在这个案例里,我们最开始做的是,把当地居民聚集起来,给他们认真介绍这个地区的建筑等方面的信息。然后去到街区里,尝试把街区空间做一个限时两周的改变。第一年,我们实验性地把狭窄的巷弄空间改成一个为期两周的别样空间。

第二年时,我们把街区里存在的很多小型广场试着做了一些改变。照片里,我们把小广场试着做成一个可以泡脚的足汤空间。

第三年时,我们得到允许,可以使用这栋楼的屋顶空间。左边的照片是我们在屋顶上,把影像投射到隔壁楼的墙面上,办了一场电影放映活动。

像这样,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去刺激了这个街区。在此期间,街区中一位建筑的所有者,就来跟我们打招呼了,他在街区里拥有一栋小楼房。他当时跟我说,自己已经上了年纪,能否把这个建筑变成一个能与当地居民一起欢度时光的地方。但他是这栋建筑的房主,而房间都是出租给他人的,房间内部做不了改变。所以,我们只对建筑的楼梯间与屋顶空间做出一些改变,使得这个建筑变得更有魅力。这也不是有很多钱的项目,所以我们没有做什么大的改造,就是把楼梯间的环境做了改善,把屋顶空间变成可以聚集周围的居民们,展开一些小型活动的舞台。

这是在屋顶办开幕仪式时,我们邀请了认识的舞蹈家来表演时的照片。一个原本在街区中不起眼的屋顶,变成了富有意义的空间。

最后我稍微分享一些我最近在想的事情。在思考我们这样的专家应该对城市做些什么的时候,我认为,专家可以做的事情是:让一些建筑的所有者以及普通人所持有的,对自己的空间做出改变的这种力量,得到觉醒。我把普通人各自持有的这种力量,叫做【自分にあわせてまちを変えてみる力】,也就是用适合自己的方式来改变街区的能力。

比如说,这是在日本五年前的大海啸灾后建的临时住宅。我的一位建筑师朋友来到这里,给这里的居民提供了一些支持。在大约半年内,空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些在海啸中失去了全部,而逃到这里生活的居民们,通过他们自己的力量,来创造身边的环境,从而让自己重新获得真正的生活。

这张照片是我的孩子把房间搞得很凌乱的样子。我想,人类或许就是这样,小时候就拥有这种创造空间的力量。所以,把普通人拥有的这种创造空间的能力给挖掘出来,这不就是专业人士应该做的事情吗?

我从十年前开始,一边怀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对亚洲国家的社区营造展开调查。我发现,无论去到什么国家,大家都在做着类似的事。今天来同济大学之前,我们去拜访了刘悦来老师的社区花园,所以,我想中国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想着今天或许能听到这样的故事,非常感谢大家。

(本文由一加一(北京)残障人文化发展中心进行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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