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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硅谷百年史》作者:在中国深圳最像硅谷,微信是大创新

澎湃新闻记者 王心馨 王歆悦 实习生 陈一诺
2016-12-04 20:3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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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像硅谷(Silicone Valley)一样,在科技领域对全球起到如此举足轻重的作用。也没有第二地方能像硅谷一样,在科技转化为产品并创造经济价值上,能有如此高的成效。

正因如此,硅谷也成为了“知识经济”的代名词。它以占全美1%的人口,创造了占全美13%的专利。另一件更加让人震撼的事实是,硅谷所在的伯克利小镇,有着31名诺贝尔奖获得者,这个数字要比世界上大多数的国家都要多。如果再加上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在这个面积约为1.9万平方公里的区域里,诺贝尔奖获得者总数达到50名之多 (未算入2013年及之后的获奖者)。

除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外,聚集在美国旧金山湾区里的科技企业不仅数量多,而且都是“大腕”。苹果、谷歌、Facebook、甲骨文、英特尔、思科等都诞生于此。1990年代以来,硅谷的快速发展和成功让世界其他地区羡慕。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希望能效仿硅谷,例如印度的班加罗尔,中国的中关村等。创建自己的“硅谷”已经成为一种现象。

但硅谷真的能在其他地区被成功复制吗?作为《硅谷百年史》作者之一皮埃罗·斯加鲁菲(Piero Scarruffi)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时称,硅谷是对当地社会文化的一种显示,这就是为什么波士顿成不了硅谷的原因,因为两者代表得是不一样的社会文化。斯加鲁菲表示,复制别人是不对的,试着去做一个适合当地的创新才是正事。

谈及最近大热的人工智能(AI),斯加鲁菲认为这个概念被过于放大了,硅谷的风投公司并不会因为奥巴马发了人工智能报告就来投资,而是会参考新兴的创业公司究竟在做什么。同时他还指出,硅谷的一些大公司每年都在花大钱并购,这些行为的背后正是害怕自己缺乏创新的表现。

斯加鲁菲毕业于意大利都灵大学数学系。1983,他来到硅谷,在奥利维蒂公司任职工程师,长期从事人工智能研究和互联网设计。他曾是斯坦福大学访问学者,还曾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讲学。斯加鲁菲是《硅谷百年史——伟大的科技创新与创业历程》一书的作者之一,该书以编年体的顺序,详尽地记述了自1900年至2013年在这片美国西海岸的土地上所发生的重大科技事件,以及在这里涌现出的一代代科学家、企业家和投资家。

在采访中,斯加鲁菲还以个人为例,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阐述了他所理解的硅谷精神和文化: “看看这个地区对于移民,各种文化的包容,你才能真正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硅谷变得如此成功。”

以下为澎湃新闻对斯加鲁菲的专访内容:

皮埃罗·斯加鲁菲(Piero Scarruffi)。

苹果大概是硅谷最无聊的公司了

前两天一个记者让我讲讲苹果公司,我问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他说因为苹果是硅谷的大公司啊。我说:苹果大概是硅谷最无聊的公司了,20年前它是充满了创造力,但现在真正的硅谷创新都在小角落里发生着。

澎湃新闻:你认为是什么让硅谷闻名世界?

斯加鲁菲:现在的硅谷和之前不一样,现在它有很多公司、很多钱。所以,现在很多人说硅谷有多么多么重要,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诞生“硅谷”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这里?2016年,硅谷在经历大变革,今后它是否还会是全球第一的科技中心?我们拭目以待。回到1970-1980年代,硅谷的公司比现在要小许多,而恰恰是那个时候,硅谷成为了一个奇妙和充满创意的地方。

澎湃新闻:回到1980年代,硅谷为什么能够拥有最好的创意?

斯加鲁菲:在1980年代,科技领域的投资都集中在伦敦和纽约。大型的电子公司、诺贝尔得主,大多聚居在美国东海岸和欧洲。那旧金山海湾区有什么特别的?

在1970年代前,甚至在1950年代,新科技还不存在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很不一样了。这里的作家、政治学家、诗人和反政府人士,可能不是美国最著名、最好的,但却都在不停地尝试用不同的方式来做事情。因为这里的人不喜欢关于电脑和网络的传统看法。所以他们开始改革。这创造了个人电脑——一个所有人都可以运用电脑的理念。最后,这次改革创造了iPhone。硅谷的精神当时就存在,只是它用了三四十年,才壮大成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规模。

但是,现在这些大公司却已经不能代表硅谷的精神了。前两天一个记者让我讲讲苹果公司,我问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他说因为苹果是硅谷的大公司啊。我说,苹果大概是硅谷最无聊的公司了,20年前它充满了创造力,但现在真正的硅谷创新都在小角落里发生着。甚至有可能在一个人的家里。沃尔玛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但谁在乎呢?硅谷的重要性不在“大”,而在于有人用不同的公司做不同的事。也就是说,现在这些硅谷的大公司只是一个“结局”,这不是硅谷的“起点”,而是个“终点”。

澎湃新闻:现在硅谷这种从小做起、与众不同的气质还在吗?

斯加鲁菲:在,也可以说不在了。有很多人都在做有意思的事情,但区别是他们现在会被大公司并购。1970年代,小公司有机会去成长壮大,去犯错。但现在,谷歌一年要收购50到60个公司。所以,现在不一样了。硅谷依然有很多有创意的人在创新,但一旦有一些成就就会立刻被收购。当你读到谷歌又买了哪个新兴公司时,你要知道它实际上在说:我害怕自己的员工没有新兴公司的员工有创意。谷歌在前十年最成功的产品,例如YouTube、Android(安卓)都是它并购的新企业。创新的新兴公司依旧存在,只是现在它们会被并购。

微信是个大创新

在中国,我去过北京。我对北京、上海、杭州和深圳很了解。它们都不一样,哪怕是上海和杭州距离这么近,也不一样。所以我认为一味地去学别人是一个错误,因为每个城市都是不一样的。

澎湃新闻:中国在深圳和北京也有自己的科技开发区。你觉得我们能在美国外复制硅谷吗?

斯加鲁菲:首先我想问下你,美国有几个硅谷?一个。在美国很多的地方,也曾试图复制硅谷,但都失败了。在文化不同的中国,情况就更不一样了。硅谷是对当地社会文化的一种反映,这就是为什么波士顿不是硅谷,波士顿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社会的原因。

在中国,我去过北京。我对北京、上海、杭州和深圳很了解。他们都不一样,哪怕是上海和杭州。所以我认为一味地去学别人是一个错误,因为每个城市都是不一样的。例如,如果我们去对比中关村和硅谷,那我们可能会觉得中关村是落后的。我们会想,中关村都没有什么新发明。

但其实这是错误的评判标准——一个地方创造一些东西,另一个地方会发明其他的。硅谷创造了脸书,而深圳有微信。微信并不是最早的聊天平台,也不是原创。但是,微信上现在可以做很多事情。微信可以是Facebook,也可以是Twitter,我甚至可以付款。这是一个不同的创新方式。

学别人是不对的,试着做一个适合当地的产品才是正事。中国和硅谷不同,而每个中国城市之间也有区别。

如果你问我哪个城市和硅谷最像,我会说深圳。首先因为它离政治中心远,就像硅谷离华盛顿远一样。其次,因为有很多移民。连深圳的山寨都和硅谷很像,人们在小作坊里模仿其他人的产品,然后有了创新的想法。重要的是找到每个城市的价值。我完全认为微信是个大创新。

但我们确实可以从硅谷学到些什么。例如,移民非常重要。硅谷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移民,包括我。中国在这一点上就差一些了,中国吸引不到美国那么多的人才。政府能做的有限,有时可能还是个障碍,所以要政府帮忙,但不能帮太多。

复制硅谷不是个好想法。但我可以给你举另一个成功的例子——日本。日本跟硅谷完全相反。但是,他们发明了随声听,收音机,电子照相机,闪存(flash memory),新能源汽车。QR码(编注:QR 码是二维条码的一种,QR来自英文 “Quick Response” 的缩写,即快速反应的意思。QR码比普通条码可储存更多资料,亦无需像普通条码般在扫描时需直线对准扫描器。)也是日本发明的。日本从未试图复制硅谷的系统,他们有了自己的系统,并且变得非常有创意。

澎湃新闻:你说移民对硅谷很重要。在中国,我们对吸引人才也很重视。你认为需要创造怎样的条件才能吸引人才?

斯加鲁菲:我觉得可以从大学开始入手。比如清华大学,这里有很好的老师,学生也特别好。中国学生真的是世界最好的,这个美国也知道,中国学生成绩排名总在前5%里。所以我认为清华大学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吸引到人才。

人工智能可能是被夸大最多的一个

人工智能可能是被夸大最多的一个。有一些东西是可行的,也会在技术发展后发生。但是其他的一些就夸张了。自动驾驶的车,在我看来只在一些地方可行。

澎湃新闻:现在人工智能、自动驾驶在中国很受欢迎,你觉得未来科技趋势是什么?会是人工智能吗?

斯加鲁菲:未来科技趋势和突破有些是真的,但有一些被夸大了。人工智能可能是被夸大最多的一个。它有一些东西是可行的,也会在技术发展后成真。但是其他的一些就夸张了。自动驾驶汽车,在我看来也只在一些地方可行。

比较有可能改变世界、改变未来的科技可能是生物技术,尤其是合成生物学。其次是纳米技术和3D打印技术。

现在全球科技圈有很多泡沫,人们对科技的兴趣太浓了,期望很高。这样的情况同样出现在虚拟现实(VR)、人工智能(AI)、大数据、纳米技术等方面。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人们非常相信科技,跟20年前恰好完全相反。科技在有些方面有了长足进步,但在一些领域只是资金充足。

有时候我们并不喜欢这种资金过剩的现象。在几十年前,人们做VR是因为真的相信这项技术,但今天很多人投资VR,只是因为VR这个概念。硅谷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做疯狂事情、冒险的地方,以前95%的人尝试会以失败告终,但现在几乎没有人失败了,就是因为钱太多了。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人工智能的未来,它需要怎样的监管?

斯加鲁菲: 任何技术都需要有一定的监管,不然就会有儿童在工厂工作了,但我觉得现在大家对于人工智能的讨论都过于夸张了。人工智能可以解决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但我并不认为人工智能会像科幻片中的那样成熟,它们反而很“傻”,它们能为我做的事情很少。目前将深度学习用于医疗领域在技术上已经是可行的,但需要有人能够说服医院和大企业采用这种技术,并且有人去建造这个深度学习的系统。

澎湃新闻:中国的企业非常关注硅谷的一些发展,那在硅谷对于中国企业的讨论多不多?

斯加鲁菲:不是很多。很多人并不知道中国的科技企业在干什么。大家知道阿里巴巴也主要是因为雅虎的投资。但硅谷公司并没有感到来自中国企业的威胁,讨论中国主要是因为很多公司的制造工厂在中国,或者有来自中国的投资。但我认为硅谷的一些企业需要有危机感,比如说微信就比Facebook好用,只是微信的全球品牌价值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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