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画报》年度特写 | 詹姆斯，一个人如何改变一座城

【编者按】

2016年度《体育画报》最佳男运动员，勒布朗·詹姆斯当之无愧。

这是他回归家乡的第三个赛季，他熟悉街道的每一寸土地，他赞助一千多名孩子读书上学，他拯救了曾经迷失的队友，他打破了克利夫兰52年的诅咒。

因为詹姆斯，这座老工业城市焕发生机。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城的命运；这座城，也已离不开这个人了。

“皇帝”的午夜巡航

午夜时分，孩子们早已进入梦乡，窗外的街道街道渐渐失去了白天的喧嚣。勒布朗·詹姆斯悄悄地问自己的妻子，是否愿意在这时候出门“巡航”。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语。萨瓦娜从高中就和詹姆斯在一起了，她知道詹姆斯说的“巡航”不是要和她去加勒比海上的游艇中享受阳光和海风，于是，他们走向车库，从众多爱车中挑选了一辆最不起眼的座驾。

通常他们挑选一辆皮卡或是越野车——趁着寂静的夜幕离开自己的豪宅，沿着77号洲际公路行驶。一路上的景色将他们从现实拉回到过去。

他们在家乡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不论路线怎样，最终的目的地都是一个在他们的成长历程中充满回忆的地方。“我也没办法记住家乡的每一个角落。”詹姆斯通常不会打开GPS导航，“但是我总能找到我想找的地方。”

山胡桃街，詹姆斯外婆的房子曾经就在这条街附近，后来由于政府的拆迁工程，他们才搬走了。“那是我的第一个家。”詹姆斯回忆，他刚出生时，他的母亲格洛丽亚只有16岁，所以自己是母亲和外婆弗雷达一起抚养长大的。

从山上俯瞰那片街区，詹姆斯总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

祖母去世以后，詹姆斯和母亲搬去和里弗斯一家同住。那些年他们生活拮据，一度连电费都付不起。“里弗斯把一个板条箱去掉底，然后钉在电线杆上。”詹姆斯至今都记得他童年的球场是什么样的，“我能在那个篮筐下训练一整天。”

如今，那个街区里的孩子已经拥有了一个真正的篮筐，街角那儿还有一个可供玩耍的蹦床。

后来，詹姆斯搬到了银街，和科特叔叔一起生活，和平山公墓距离他们的房子就一个街区。

“那时候，我梦想着成为蝙蝠侠，梦想着能够进入NBA，梦想着给我妈妈买一栋房子，也梦想过喜剧片中的主角。”想到自己童年的梦想，詹姆斯现在依然忍俊不禁，“那些都是我儿时最大的梦想。”

詹姆斯的童年分散在阿克伦的很多地方。住在昔日的伊丽莎白公园附近时，詹姆斯的生活糟透了，“那时候我想的就是活下去。我看过太多的暴力，那是我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看到的事。”

那时的生活，詹姆斯控制不了，“我的内心很想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重复多少次’？”不过詹姆斯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的母亲，詹姆斯知道，她的母亲已经竭尽全力为他们做最好的安排了。

詹姆斯记得，那时候他经常待在家里，每天吃着同样的食物，“我曾经由于家离学校实在太远，辍学过82天，当时的一包薯条，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块牛排……”

基本上每个6个月，詹姆斯会和妻子进行一次这样的“巡航”，让自己沉浸在童年的时光之中，然后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回到自己的别墅。“这让我感恩一切，像是上帝的祝福。”

在职业运动员中，特别是NBA球员中，詹姆斯的童年经历并非孤例。但詹姆斯总是不忘过去，并且进行一些反思，最终将曾经的一切变成未来的动力。

泰伦·卢的火气

时间回到总决赛第七场，距离上半场结束还有2分27秒，骑士落后勇士3分，主教练泰伦·卢喊了一个暂停。“布朗（詹姆斯的昵称），你必须打得比现在更好！”卢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詹姆斯一脸困惑，似乎认为这句话不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总决赛第五场比赛里，他砍下41分16个篮板；随后的第六场比赛，他又独揽41分和11次助攻。在场上卖力打球，在场下鼓舞队友，詹姆斯似乎倾尽所有。

“你还想要我做什么？”詹姆斯回应卢。

“不要再那么被动！”卢大喊道，“不要再失误了，防住德拉蒙德·格林！”

在卢说出这话之前，詹姆斯的数据并不难看——12分、7个篮板和5次助攻，但他确实在传球上出现了一些失误，而且他的头号防守对象格林竟然在三分线外5投5中。

“詹姆斯当时很生气，而我们在半场休息的时候回到更衣室，我又在其他队员面前说了同样的话。”卢回忆道，“他很恼怒，再次冲我发火。”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次暂停，因为詹姆斯看上去非常冷静。他的冷静也让我们冷静下来。”骑士的大前锋乐福回忆道，“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当时的场景将骑士队总经理大卫·格里芬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2014年11月的一个主场比赛，当时詹姆斯刚刚回到克利夫兰。

“那时只要主场获胜，我们的球馆就会撒下五彩纸屑。可是刚刚赢了三场胜利后，勒布朗对我说，‘你可以取消撒五彩纸屑的安排吗？我们还没有取得任何成就呢’。”

结果，在东部决赛击败老鹰后，詹姆斯发现那些碎纸片再次落下。在更衣室里，詹姆斯再次找到了格里芬，“今晚的彩纸又是怎么回事？”

格里芬大声回应，“我们可是赢得了东部冠军啊！”

“那只是一座奖杯而已。”说话时，詹姆斯面无表情……

不可能任务：拯救“坏小子”JR

在骑士队训练馆的走廊上，悬挂着一张詹姆斯的照片，那是摄于夺冠之夜。照片中，詹姆斯兴奋地搂住乐福的脖子，他的头微微倾斜，眼睛紧闭。

“看看詹姆斯的脸。”总经理格里芬指着那张照片，“看看他的快乐，我不知道他还能完成什么更伟大的成就。他为自己的家乡克利夫兰打破了魔咒。”

在那一趟从湾区飞往拉斯维加斯进行胜利庆祝派对的航班上，詹姆斯找到了泰伦卢，向这位教练在比赛最关键时刻给他的压力表示感谢。

“我需要它。”詹姆斯说。

从传统的数据角度来分析，2015-2016赛季并不是詹姆斯表现最好的赛季。他的场均篮板数上升了，但场均助攻却下降了。在一个远投盛行的联盟里，他在禁区外的投篮命中率并不好看，三分命中率勉强达到30%。

“但你不能凭这些数据就去衡量一名球员的伟大程度。”维恩·温斯顿这样说，“你必须了解他为一支球队都干了些什么。”

作为一位统计学教授，温斯顿在2000年为小牛队设计了测量体系去评估去球员间的相互影响程度。如果把上个赛季的詹姆斯放进这个运算体系中，他的价值无人能比。

当詹姆斯在场时，无论谁和他并肩作战，骑士队的进攻水准都高于NBA的平均值；当詹姆斯坐在替补席上，无论谁替代他出场，骑士场上阵容的水准都低于NBA的平均值。

不过，詹姆斯对骑士队更深远的影响，是这些数据无法体现的。

2015年的1月，JR·史密斯和香波特从大城市纽约来到了克利夫兰。骑士队为了得到香波特，“无奈”吞下了JR·史密斯的合同。众所周知，在来到克利夫兰之前，JR·史密斯的标签里贴满了夜店、不好的社交言论，以及在球场上解鞋带……

而在JR·史密斯来到克里夫兰过的第一天，正从背伤中康复的詹姆斯就在力量训练室中找到了这个“问题球员”。“人们都说你只关心进攻，”詹姆斯很直接，“但我觉得你可以成为联盟前五的防守者。”

JR·史密斯很意外，他不知道詹姆斯是不是在开玩笑，“我坐在那儿开始思考他说的话，你知道吗，他可能是对的。”从那时候起，他们变成了亲密的训练伙伴。

在总决赛第四场失利之后，骑士队被逼入了1比3的绝境。JR·史密斯在那个深夜给詹姆斯发了一条短信，“我告诉他，‘不是不尊重任何队友，但如果你不能在场上极具侵略性，我们不可能赢球’。”

“我不关心你是否失误，我不关心你是否连续投丢中投，我们需要你做你自己。”

詹姆斯需要JR去拉开空间。在总决赛第七场的上半场，JR·史密斯在三分线外4投全失，即使是整个系列赛，他的三分命中率也只有31.7%。

“我对自己失望至极。”JR·史密斯回忆，“我感觉曾经那些糟糕的场景不断重现。不过，詹姆斯在半场时来到我身边跟我说，‘别担心这些了，你将会命中一些关键投篮，我们将会因此重回正轨’。”

然后，JR·史密斯在第三节的前两分半钟里连得8分，其中包括2个三分球，勇士队的防线就在这时开始出现了裂缝。

在那个总冠军之夜，那些关于JR·史密斯的讽刺言语开始逐渐消散，他从一个离经叛道的“坏孩子”变成了受到球迷爱戴的英雄。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克里夫兰，”在NBA漂泊了11个赛季并且辗转了4支球队的JR·史密斯终于找到了重生之地，“即使他们可能有一天会交易走我，我也会一直住在这里。”

返乡人潮，城市重生

在总统选举前的一个周日，詹姆斯和JR·史密斯坐在克里夫兰市中心有着94年历史的礼堂后台，等着希拉里。

詹姆斯并不是一个老练的政治演讲家，当希拉里的竞选团队在今年夏天第一次请求詹姆斯去出席一个拉票活动时，他感到担忧。

事实上，希拉里和詹姆斯并没有什么私交。有意思的是，当希拉里在纽约哥伦比亚医疗中心陪她女儿分娩时，她恰好观看了总决赛的第七场比赛。

“像你那么有名，而且那么忙碌的人，能够花时间帮助我，我感到很荣幸。”当希拉里在后台见到詹姆斯，她说。

在演讲的时候，詹姆斯其实说了不到两分钟，但是掌声和欢呼响彻全场。“我希望人们能知道，我是怎么从市中心贫民区中长大的。”

无论谁成为了美国的总统，詹姆斯在慈善方面的事业都不会停止。他的基金会赞助每一个阿克伦公立学校系统中的三年级贫困学生，帮助他们读完高中。

他的项目初始启动的受益孩子，如今已经是八年级的学生了；而去年他的基金会又和阿克伦大学合作，承诺为每一个在高中毕业时学分达到3.0的孩子提供四年的大学奖学金。

事实上，从1950年开始，克利夫兰的人口已经从90万下降到了40万。而在2000年后的头十年里，这个城市的人口又下降了17%。

不过，近五年来，人口流失的速度终于下降，“有些改变正在发生。”克里夫兰州立大学人口流动研究中心的助理研究员里奇·皮帕里恩说。

“曾经每一个人都想离开这座没落的城市，我们是第一个经济彻底衰败的工业区。然而这些年，我们发现那些出去谋生的孩子们又回来了。而詹姆斯的回归，带动了这座城市的重生。”

32岁的杰西卡· 奥赖利就是这波返乡人潮中的一员，她在去年6月从纽约的一家媒体公司辞职后，写了一篇《回家》的文章，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了轰动。

在文章中，她写到了詹姆斯给这座城市带来的改变，那个“被遗弃”的工业老城在詹姆斯的带动下找回了活力。

后记：

来到2016的新赛季，在揭幕战颁发冠军戒指的仪式前，记者们询问詹姆斯什么纪录是他最希望打破的，他首先提到了斯科特·斯凯尔斯单场30次助攻的纪录。

詹姆斯还说，他想帮欧文拿个MVP，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最终还会为自己再拿一个MVP。

在感恩节前的两天，詹姆斯坐在骑士训练场旁的板凳上，背靠着一块黑色护腰垫。“你的鞋子和袜子呢？”他对着自己9岁的小儿子布莱斯喊道，“去穿好你的鞋子和袜子。”

而这个四年级的小孩正在光着脚和欧文单挑。或许有一天，詹姆斯会带着自己的儿子完成一次“巡航”，并且告诉他，自己四年级的时候已经有82天没去学校了。

“这太奇妙了，不是吗？”詹姆斯说道，“这就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