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张艺谋，失败的《长城》

《长城》剧照

仿佛只要张艺谋和陈凯歌还在影坛耕耘着，第五代导演就依然没有离开观众的视野。但我们都清楚，属于他们的光辉岁月早已过去，现在已不是第五代导演创作力井喷的年代，依赖于好文本的他们到了新世纪一个个开始缩水，最终变成只剩下辉煌过去却又无法回避的巨大存在。

他们的巨大存在确实是依赖于好文本的，无论是张艺谋的《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红高粱》，还是陈凯歌的《孩子王》、《黄土地》、《霸王别姬》，背后都有着余华、苏童、莫言、阿城、柯蓝、李碧华及芦苇等这一系列文学名家的支撑，就连冯小刚的发迹也是离不开王朔的。再看脱离了好文本的这些导演，来到新世纪，虽然偶有佳作，却终究难与盛年时期相抗。

《长城》剧照

就说陈凯歌，在《荆轲刺秦王》的绝唱之后陷入了低谷，到《和你在一起》时已经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而《无极》、《梅兰芳》、《赵氏孤儿》这三部电影则彻彻底底走向滑铁卢。拧巴的陈凯歌来到新世纪后，始终在商业和文艺之间来回徘徊，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可以找回当年的部分功力拍出《搜索》，但当他再次迷茫时，《道士下山》就出现了。通过《道士下山》这样什么都想表达却什么都无法表达清楚的电影可以看到，陈凯歌的创作初衷是充满激情的，他的创作动力是饱满的，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张艺谋工作照

再看张艺谋。虽然中国第一部商业大片本该是《荆轲刺秦王》，但由于该片过于曲高和寡而多年来被束之高阁，倒是清醒的张艺谋直接鼓捣出了《英雄》，正式开启了中国商业大片的年代。紧接着《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则让这一现象愈演愈烈，最终裹挟着资本，中国电影迈入一个新的时代。

说张艺谋是清醒的并非在夸他，只是说相比于拧巴的陈凯歌，张艺谋非常清楚自己要拍什么，当他有一些追求时，他就会去找《山楂树之恋》、《金陵十三钗》和《归来》这样的本子，而当他不再追求时，《三枪拍案惊奇》就诞生了。

但张艺谋也有拧巴的时候，《长城》就是他拧巴出来的产物。

《长城》剧照

无论是张艺谋自己还是广大观众，似乎所有人都有着这样一个共识：张艺谋应该是首先吃螃蟹的那个人。就如同《老井》和《红高粱》开启了第五代的创作高峰期，《英雄》和《十面埋伏》奠定了中国商业大片时代的基础，大家都在期待《长城》标志着中外合拍片新纪元的诞生。

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也许我们现在还无法判定未来会走向何处，但至少这部《长城》是对不起张艺谋自己的。

《长城》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宋朝时期，西方的雇佣兵翻山越岭来到中国长城脚下，妄图盗窃黑火药，却偶遇怪兽饕餮来袭，面对成千上万的饕餮，男主（马特·达蒙饰演）和女主（景甜饰演）最终携手打跑了饕餮们。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好莱坞故事，可惜的是《长城》就连好莱坞的模版都没有套得成功。

第一，人物设定全部面具化。

这部电影出现的能被观众叫得出口的明星大概有如下几位：马特·达蒙、景甜、佩德罗·帕斯卡、刘德华、张涵予、鹿晗、彭于晏、林更新、郑恺、黄轩、陈学冬、王俊凯等。看过电影的观众都清楚，张涵予饰演的是镇守长城的大将军，彭于晏、林更新、黄轩和景甜饰演的则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副将，鹿晗饰演的是一个小兵，刘德华饰演的是大将军身边的军师，陈学冬饰演的是御林军，郑恺饰演的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王俊凯饰演的是皇帝。

王俊凯

这样的配置让我们想起《满城尽带黄金甲》，在那部被称为“烂片”的电影里，同样有着战争、有着权欲，在那里我们能感受到周润发、巩俐、刘烨、周杰伦等不同角色带来的不同感受，也许这些角色的区分度及他们的人物塑造是不同的，但改编自曹禺《雷雨》的这部电影确实能够表明张艺谋在商业大片中也是会有自己的追求的。

可是在《长城》里这样的追求却不见了。在这部“众星云集”的中外合拍大片中，几乎所有的角色设定都化为背景板。

张涵予（下图左）身为大将军，从始至终只负责发号施令，没有自己的情绪，没有自己的想法，宛如一个机器人。

（由于实在记不住这些角色的名字，因此只能用演员名字代替。）

张涵予身边的几名副将，林更新、黄轩和彭于晏也都毫无自己的喜怒哀乐、人物性格，除了一次剧情设置——为了让主角马特·达蒙表现自己的高超技艺，林更新不得不突然变成傲慢跋扈的副将，可在随后的剧情里他继续湮没众人，再无个人特色可言。

彭于晏（右）的发型比人设抢镜。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刘德华身上。一般好莱坞的怪兽片都会有一个类似博士的角色，专门研究怪兽的出现和弱点，刘德华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在电影中仿佛和电脑的作用是一样的，看不出他的喜好和弱项，只是时时刻刻在主线中出现，剧情设置里此处需要有一个角色或需要有人科普了，刘德华就出现了。

陈学冬饰演的御林军、王俊凯饰演的皇帝和郑恺饰演的宠臣，同样是没头苍蝇一般没头没尾。

而拥有大量戏份的女主景甜的角色，则始终性格不甚鲜明，或者冲动或者睿智或者勇敢，到了最后也只能在观众心中留下一个模糊的面孔。

至于主角马特·达蒙，剧情设置里确实给了他以心理拷问，这是好莱坞电影里常见的，主角在不断质疑、否定中成长最终担负起责任，但无论是为了盗取黑火药还是最后因为所谓的“信任”而选择留下来共同抗敌，这都是突兀的。

唯一算得上有始有终较为完整的角色是鹿晗饰演的小兵。这个角色难度不大，小兵的性格定位也很清晰，从善良且懦弱，再到被主角感化最终甘愿牺牲，这条人物设置是合情合理的，虽然不出彩却是能让人信服的。

所以说《长城》即便作为一部商业大片也是不合格的，它连最基本的人物设定规律都没把握到位，最后变成充斥着各路明星的认脸大戏，死气沉沉。

这是商业电影最基本的要求，通过对漫威电影和DC电影的比较可以看出来，漫威老老实实遵循着各种商业大片的规律，时不时加上一些令观众可以思考的点，总能拍出一部又一部卖座的爆米花电影，而DC却总是想着从深度上挖掘，忽略了人物和剧情本身的设定，弃帅保车。

但《长城》显然也没有做好足够的深度。

捐赠仪式合影

刘德华、张艺谋、景甜

第二，中国元素打偏了的产物。

除了主角人物设置不足外，《长城》里繁多的中国元素也尽皆打偏。在早期的采访中张艺谋说过他希望在这部电影里植入更多的中国元素，使其真正成为中外合拍的大片，于是我们看到这里面有长城、有契丹、有皇宫、有饕餮等等，但张艺谋却犯了他一直以来的大问题。

空有其表。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大场面背后是有着中国五千年文化支撑的，但这部电影里的文化背景几乎可以说是零，如果说仅剩下天灯、六十年轮回的思路等边缘，那么这部电影的中国元素也不过是空壳罢了。

在看电影的时候，我曾不断告诉自己，如果张艺谋可以做到下面这一点，那么无论这部电影多无聊我都会承认他是有追求的，可惜他没有：我一直在期待张艺谋好好设置一下饕餮的产生原因。

饕餮是《山海经》里记载的怪兽，我们现如今有成语“饕餮之徒”，就是用来形容贪吃的人。因此我一直期待电影里将饕餮塑造成人内心贪念形成的怪物，可是一直到最后它只是怪物。

而且饕餮的出场也丝毫没有任何紧迫感，《哥斯拉》这部电影虽然不够好看，却能够在引出哥斯拉之前充分塑造恐怖的氛围，让观众沉浸在电影里被节奏带着，而《长城》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成千上万头饕餮，不仅毫无恐怖的感觉，还会让密集恐惧症患者非常的不适。

这同样是张艺谋的短板，用人海战术来掩盖内核的不足。可惜的是，遇到这样的商业大片，捉襟见肘。

总之，《长城》是令人失望的，这样的失望远大于普通导演带来的感受。因为这是第五代导演领军人物的失败，也是中国电影迈向国际的失败。

张艺谋确实是老了，可新的时代还没有来临。

【作者孔鲤，微信公众号“书林斋”（微信号：Kongli1996），微博@孔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