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经不起推敲，就成了“悬浮”

《少年》海报

悬疑犯罪片《少年》与《长城》、《罗曼蒂克消亡史》同期上映，但无论是关注度还是票房表现，都显得冷冷清清。电影找来青春偶像演员担纲，又有一众实力派男女配角保驾护航，倒也不能说是不用心。

影片质量马马虎虎，在同类型电影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主要还是吃亏在剧本上。

电影的英文片名《Blood of Youth》，让人以为会是紧跟最近一波热潮的残酷青春片。其实除了主角够青春年少外，电影本质上是很规整的复仇题材犯罪片，于少男少女情事上铺陈不多。这种克制尽管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电影完整版长达四个半小时，初剪版也有两个半小时，最后的成片则控制在两小时内），倒起到了让剧情更聚焦的作用。

影片能够“过审”，已属不易。即使大幅删减，重口味的暴力镜头也还是令人触目。摄像凌厉冷峻，有韩国黑色电影的影像风格。不过剧情的写法更像是港式奇情片，也像是TVB的法政单元剧。

电影选择以充满暴戾的青少年霸凌戏份开场，风格黑暗，但片头曲转场完毕，便已是“十年以后”。观众要待到片尾，才知道这一开场戏所埋下的伏笔，未免战线拖得太长，让人一度以为前情毫无作用。

编剧或许是想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成句。但剧情中的命案太过惊悚，合情理的受害者似乎没耐性哑忍十年之久，即使需要时间布局。

电影早早打下预防针，提醒观众注意到复仇者苏昂（欧豪 饰）与林巧（郭姝彤 饰）的布局是蓄意为之，为此不惜在画面中直接展示微信对白，生怕观众看不出情节的刻意设计。苏昂匿名报警的两场戏，确立了其电脑黑客的身份，让观众往高智商犯罪的方向猜想。但是这一身份设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后续情节中，仅仅成为胁迫敌手申哥（周一围 饰）“入局”的手段，变成了意义不大的断头戏。

高智商犯罪的剧集数不胜数。观众可以接受剧情为高智商犯罪分子“开外挂”，前提是“外挂”成为情节不可缺少的一环。TVB电视剧《谈情说案》的两处情节单元中，陈展鹏与黄浩然饰演的兄弟俩向仇家报复，用上了各类高精尖新科技，至少观众看得过瘾。港片《窃听风云2》中，吴彦祖饰演的黑客角色，也布局缜密，环环相扣。相比之下，《少年》难免有些画虎不成，反而变成了拖时间的冗余情节。

《窃听风云2》中，吴彦祖饰演的黑客。

影片中的配角多是类型化的人物，让人联想到半年前的另一部警匪片《三人行》。《少年》中，张译饰演的刑侦队长，像是业务更熟练的香港警官陈伟乐（《三人行》角色，古天乐饰）；刘天佐饰演的副手，则恰如《三人行》中林雪的角色，不过存在感更弱。

《少年》中甚至同样有疯疯癫癫的酒鬼和傻子出境，尽管戏份寡少，主要作用是在破案环节中虚晃一枪。犯罪题材的电视剧，往往一个案件单元会被制作为两到三集。惯例是在剧情中段安排无关人物“打酱油”，扰乱一下警方的破案思路，同时方便在剧集末尾留下悬念，以此吸引观众追剧。

这一做法对于电影来讲就考验技艺，操作不当只会打乱节奏，分散剧情。《少年》的双线叙事，初衷同样是想达到疑云密布的效果。失败在剪辑太散乱，两条线索分道扬镳，只会让观众看得不知所云。而最后的“解谜”环节，也起不到让人恍然大悟的效果。

或许是删减太多的缘故，一些本应是伏笔的情节，在成片中失去照应，便成了无用功。犯罪团伙头目申哥被设定为屠宰场场主，这一职业在现代生活中并不常见，应该不是编剧随意编排的。几处打斗镜头发生在屠宰场，画面也不忘扫过洗剥之后悬挂着的一头头生猪，但仅此而已，看不出有何隐喻意义。申哥有抢银行的魄力，却轻易被胡诌的走私生意骗入圈套，也似乎显得智商不足。

同样因删减不彻底而变成情节碎片的，是张译饰演的刑侦队长与余男饰演的医生韩云的感情戏。

在保留的镜头中，观众或许只会注意到张译对余男的几次偷窥，显得人物猥琐和不正经。

变态音乐教授李志民（郭晓东 饰）对妻子韩云的家庭暴力，让人想到了经典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演员演出了衣冠禽兽的感觉，但表演张力同样为剧情所拖累。观众只看到其面目狰狞，无法知悉其内心恶念的来由。

同样，韩云的一味隐忍，在电影中也找不到原因，整个角色沦为串场。

电影“解谜”和完成复仇“了结”的高潮情节，被安排在封闭的逼仄船舱里。所有影片前段东扔西放的线头至此完成汇聚，编剧倒也做到了自圆其说。偏偏用力过猛，画蛇添足的生硬反转，看得人简直无语。

“失忆”、“幻觉”和“精神分裂”的老梗，本来是恐怖片应付审查的虚与委蛇，在这部影片中则毫无必要。除非是为了增加电影的“青春”元素，制造少男少女的“纯爱”噱头，但看得人莫名其妙，完全不打动人。

影片更灾难性的失控还在于，明明是整体风格写实的犯罪片，在动作设计上也明明做到了拳拳到肉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却偏偏还要让搏斗双方“血条充沛”，厮杀若干回合都“死不透”。再胆小犯怵的观众，怕是也要看得不耐烦和翻白眼。

至于临到片尾了还要用画外音把办案刑警“拖下水”，似乎是想为主角挽尊，但“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设定，前面铺垫不足，多少显得心虚和牵强。

观众在《少年》的情节中可以找到不少类似题材影片的影子。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类型片之所以成为类型片，也原本有一定的范式可以依循。电影情节上的致命伤，追根溯源还是在于闭门造车，缺乏生活的真实质感。影片中人物的行事与生活，都与普通市民观众距离太远，像是“悬浮”在另一个次元。当然，普通人生活中也接触不到变态杀手与基督山伯爵，至少人物要在大众的合理想象中合符逻辑。

国产“小妞电影”的不接地气已经够让人失望了。惟愿这股风气不要刮到本应以写实见长的犯罪片领域。《少年》虽然有诸多不足，诚意还是有的。演员们卖力演出，编剧扪心自问，也应尽力让剧本对得起演员的付出。

悬疑犯罪题材的影片最近两年越来越受关注，市场反响也在逐渐扩大。建议编剧们有事没事多上上网，研究研究中国裁判文书网（http://wenshu.court.gov.cn/）收录的成千上万的各类刑事、民事判决书。

假以时日，一定也能写出《车浩的刑法题》中诸如“一场婚宴引发的连环血案”、“被嫌弃的少女郭芳的一生”、“继承者们的互撕大战”、“跨越三十年的阴谋与爱情”这样波澜壮阔又接地气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