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为何要将“废钞”进行到底？印度学者：因为他懂印度

自当地时间11月8日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突然宣布，将从午夜开始停止大面额的500卢比和1000卢比纸币（分别相当于人民币52元和104元）流通以来，这场声势浩荡的废钞运动在全球范围内广受非议。但是，莫迪的决心却丝毫没有动摇。12月19日，印度政府进一步宣布，在没有接受银行官员问询之前，个人银行存款账户将不得超过5000卢比（约合人民币518元）。

莫迪表示，“历史将铭记这一刻，不是因为哪位总理做出了这一决定，而是因为普通民众发起的打击黑钱的斗争。”

莫迪因此举被称为2016年度除了特朗普之外的另一个“疯狂”的领导人，也被英国金融时报列入了年度人物第二的位置。到底是什么驱使着这位平民出身的领导人不惜赌上政治生涯，也要将“废钞”进行到底？

真实的印度

据印度时报报道，莫迪在议会的第一次冬季集会中发言称，“我们要为这个国家，与腐败和黑钱开战。”他在11月8日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称：“黑钱和腐败是消除贫困的最大障碍。”英国金融时报却将此次废钞行动评价为“朝令夕改”，莫迪正在进行一次“豪赌”，让印度民众“疲于应对”；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将此举称为“怪招”。

为什么印度政府要推出如此极端的举措？

过去20年里，印度是仅次于中国的增长第二快的大型经济体（GDP年均增速从20世纪90年代的6%提高到最近十年的7%以上）。与较高经济增速不相协调的是，印度社会进步的严重滞后：极度不平等、极度贫困与极高程度的腐败。

著名印度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曾指出，腐败已经成为印度行政和商业活动中的地方特色，“信息空白、社会宽容和检举困难的三重奏是帮助维系腐败文化的重要因素。”印度国内官员腐败猖獗，寻租现象比比皆是。据印度官方公布的一份有关“行贿成本”的报告，印度每个城市家族一年大约花4400卢比（约合人民币456元）用于行贿，而农村家庭的数字约为2900卢比（约合人民币300元）。

著名的印度宪法律师A.G.Nooran指出：“虽然印度政党们相互仇视，但是他们在面对反腐的问责措施时则是携手应对。”

阿玛蒂亚森曾指出，法律失效与行政低效问题在印度极为突出，民众极为不满，要治理腐败需要采取真正有效的手段。

废钞靠谱吗？

金融时报批评认为，莫迪出尔反尔，此前强调废钞主要是为了切断恐怖主义的资金来源。之后他又强调，此举更多是为了追回逃税的黑钱，后又改口称，是为了鼓励印度人更多地使用数字支付。那么莫迪的这些话事实上矛盾吗？

印度是个极度依赖现金的国家，这是印度社会的一个特征。美国塔夫茨大学2012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印度约86.6%的交易使用现金。

被广泛使用的现金中的很大比例是黑钱。黑钱的流通经常与腐败相结合而变身为合法货币，导致了大量的税收损失。BBC援引世界银行2007年的数据指出，黑色经济几乎占到印度经济的23.2%。

政府废除高面额的纸币和禁止高额存款，可以防止黑钱转变为实物资产。如果这些黑钱想换成新的纸币，由于废钞令的种种限制，都极有可能留下财务痕迹，从而被征收所得税。

为了防止黑钱通过转为存款的方式来洗白，在废钞第二阶段开始对银行存款进行限额似乎是合理之举。印度经济时报分析认为，如果存款制度没有变革，将有77%的黑钱找到途径流入银行系统。

BBC认为，随着高面值的纸币不再流通，物价会下跌，通胀在短期内也会下降，另一个影响的领域是房地产业，因为在印度买房的支付方式也主要是现金。物价下跌会导致房价下跌，房屋需求上升，那么也将创造更多的低技能就业。相较之下，零售行业和奢侈品行业会因此而受到严重打击。

然而，废钞令执行可能会导致现金交易下降。人们质疑这会影响印度经济增长。阿玛蒂亚·森在其研究印度经济的著作《不确定的荣耀》（An Uncertain Glory）中指出，媒体过于放大印度经济增速放慢的消极影响，而忽略了印度社会发展的严重不平衡，实际上即便印度GDP增速减慢，放在全球经济体中比较，还是增长较快的。

印度前央行行长拉贾恩（Raghuram Rajan）也提出质疑，他指出解决黑钱问题并不容易，大量黑钱其实是以黄金的形式持有，也更难发觉。他认为更好的解决办法是进行税收改革。印度经济学家S. Gurumurthy却评价道，拉贾恩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的美联储主席，因为他懂美国，却不懂印度。“不可能通过读书和写论文就懂得印度。莫迪不是经济学家，但是他懂印度，看看房价是怎么跌下来的吧。”

“莫迪了解印度”

阿玛蒂亚·森指出，在印度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特权阶层得到了好处，但是更多的印度人却过着被剥夺和不稳定的生活，“在印度，经济增长与社会进步之间的关系严重滞后。”印度多元化和隔离化（多语言、多宗教、多种族）的社会背景与腐败问题相结合加剧了这个国家的分裂，导致印度政府体系低能，难以采取其他有效措施根治黑钱与腐败问题。

印度前总理、经济学家曼莫汉·辛格评价道，此前国大党政府犯下了巨大错误，他们没有去审核造成股价、金价、房价飙升的“黑钱飓风”事件。他指出，这个错误的决策可能将GDP增长压低了两个百分点，“废钞”应该在前几年就做出，现在的这轮废钞危机其实是不可避免的。

印度多名经济学家认为，如果这些不受监管的黑钱在废钞令下能回到监管系统中，那么废钞令就是成功的。S. Gurumurthy说，印度应该学会不要再依赖国外经济学家的观点，“他们不懂印度。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体系，我们必须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像保罗·克鲁格曼这样的经济学家认为不正确的事情，印度人却有可能认为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