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特家班⑤｜五角大楼新掌门“疯狗”会将亚太政策领向何方

12月1日，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宣布提名美军退役上将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出任其新政府的国防部长。马蒂斯从军46年，参加过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退役之前曾是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对中东地区事务十分熟悉。

纵观履历，马蒂斯可谓久经沙场，也正因如此这位四星将军收获了一个“疯狗”的外号。如今，这名“疯狗”将军即将成为特朗普政府中军事安全政策最重要参与者之一，将对特朗普以及美国的外交安全政策特别是在亚太地区的政策产生怎样的影响，不得不令人关注。

马可·奥勒留式的士兵学者

人们总是容易被詹姆斯·马蒂斯那个广为流传的外号所吸引——“疯狗”（Mad Dog）。从军46年，参加过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疯狗”对于马蒂斯这样一名老兵而言，算得上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称赞。

特朗普对“疯狗”这个外号颇有好感，无论是在社交媒体上还是在公开集会的讲话中，总不忘记提及一下马蒂斯的这个外号。“我们将提名‘疯狗’马蒂斯出任国防部长，”12月1日特朗普在俄亥俄州的一次集会上说，“人们说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像乔治·巴顿将军的人。”

美军二战名将乔治·巴顿以其勇猛彪悍快速突进的作战风格为人所知，他曾说：“我们基本的作战计划是前进，不管是从敌人头上、脚下，还是从敌群中穿过去。”在这一点上，马蒂斯倒的确与巴顿有某些相似之处。2003年，马蒂斯指挥美军第一海军陆战师参加了伊拉克战争，该师是美军最早攻入巴格达的地面部队之一。在向巴格达推进的过程中，马蒂斯解除了手下一名指挥官的职务，原因是他认为这名指挥官的推进速度不够快。

在战场上，马蒂斯的表现有时也会让人感觉异常冷酷。2004年5月，马蒂斯下令攻击了伊拉克一座小村庄，这里被认为是“疑似外国战斗人员的安全屋”。然而，这个目标后来被证明不过是一个婚礼的现场，在这次攻击中，包括妇女儿童在内有42人被炸死。事后马蒂轻描淡写地斯解释说，自己只花了30秒钟去考虑要不要攻击这个目标。

不过，就在2004年错误地攻击了伊拉克村庄的婚礼之后不久，马蒂斯警告部队不得伤害平民，“无论何时你向平民表现出愤怒或者厌恶，那都将是基地组织和其他叛乱分子的胜利。”2007年，他还与前中央情报局长大卫·彼得雷乌斯（David Petraeus ）合作了一本《反叛乱手册》，用以指导美军制止宗派暴力。

正如美国媒体评价那样，马蒂斯绝非一介武夫，他有数千本藏书，喜欢带一本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在身边，事实上许多人称他是一个“知识分子”。

2013年马蒂斯从军队退役之后，一直在著名智库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从事军事安全领域的研究。同为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的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称：“就个人而言，他一点都不疯狂，相反他谈吐温和而且很博学。马蒂斯不只是个令人生畏的战士，他还是一个极有深度的战略思想家，是一个像马可·奥勒留那样的士兵学者。”

虽然在特朗普挑选的内阁成员中有太多的退役将领，这一点也受到了不少批评和质疑，不过对马蒂斯的国防部长提名却颇受欢迎。

“马蒂斯在美国的外交政策圈里是极其受尊重的人，”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基辛格全球事务中心教授哈尔·布兰茨（Hal Brands）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om）说。

“他致力于美国联盟，并且对美国在海外面临的威胁主张采取强有力的措施。这一选择表明特朗普是非常严肃地在对待国家安全问题，他选择了一位可以在关键议题上提供专业知识的强有力的顾问。”布兰茨说，“挑选一位军事安全方面的专家担任国防部长这是有道理的，事实上任命一位能够在这些议题上发挥领导作用的国防部长，可能会使得特朗普更容易将精力投入到贸易、经济和其他议题上。”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的评价则略显夸张，“这么多星期之后，内阁里终于有了一个成年人”，对于许多人，特朗普对马蒂斯的任命是“巨大的保守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纽约时报》也评价说，如果马蒂斯的提名被确认，那么将为未来的白宫带去一丝“理性的声音”。到目前为止，特朗普对与自己相反的意见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而马蒂斯在国防部长的职位上，或许可以对特朗普产生某种影响。

不过，马蒂斯在伊朗问题上的强硬立场还是引起了外界的关注。2012年马蒂斯曾经称，美国面临的三大最严重的威胁是：“伊朗，伊朗，伊朗。”2013年马蒂斯退役后，更加直言不讳自己对伊朗的反感。去年4月在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的会议上，他曾称伊朗是“对中东稳定和平最持久的威胁”。

实际上，正是在伊朗问题上的这种执拗，导致了马蒂斯不甚光彩的退役，由于他坚持向海湾地区增派第三艘航母，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就被奥巴马解职，奥巴马甚至都没有亲自打电话给他。

尽管马蒂斯对伊朗充满敌视，但是在伊朗核协议问题上却与特朗普的态度不同。特朗普曾经称要废除伊核协议，而马蒂斯反对这样做。今年4月，马蒂斯说：“我相信，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就成孤家寡人了。”

事实上马蒂斯对伊朗的敌意，使他与不少五角大楼联合参谋部的官员发生矛盾，尤其是约瑟夫·邓福德（ Joseph Dunford）将军，他是现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巧合的是，马蒂斯在伊拉克战争期间指挥第一海军陆战师的时候，邓福德是他的参谋长。虽然两人是朋友，而且也曾并肩战斗过，但二人对于美国的安全战略却存在分歧。首先，马蒂斯认为伊朗是美国的头号威胁，而邓福德却不这么认为。

据POLITICO报道，邓福德手中有一份由美国军方制定的名为“国家军事战略”的文件，其中提供了军方对于美国面临的威胁的观点和计划。这个“国家军事战略”最重要的部分是它的五个附件，里面列出了包括邓福德在内的美国军方认为的对于美国而言所谓“最重要的5个威胁”，部分高级军官将之称为“4+1”：即俄罗斯、中国、伊朗、朝鲜，以及暴力极端组织（所谓的“+1”）。这一认识显然与马蒂斯的观点相矛盾，

不过POLITICO认为，真正的问题在于在军事事务上邓福德和马蒂斯谁能影响特朗普，一个是国防部长，一个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按照法律规定是“国家最高军事官员，以及总统、国防部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首席军事顾问”。

在对马蒂斯的批评中有一种声音，认为五角大楼不需要再多一个战士，而是需要一个管理者——一个熟悉预算和各军种之间斗争以及日常文件工作的官员。记者艾琳·辛普森（Erin Simpson）说得好：“他并不是不够资格胜任国防部长这项工作，问题在于他恨这个工作。”

而另一位高级军官则说，真正的问题“不会在五角大楼里”，而是在白宫。特朗普的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Michael Flynn）已经清楚地说，他不想别人高于自己。

特朗普认为美国对盟友的责任是一种负担，曾表示要让盟友为自己的安全买单。而与特朗普不同，马蒂斯非常重视美国海外盟友的价值，主张加强与盟友的关系。《纽约时报》评价说，马蒂斯了解美国海外盟友的“价值”，而且对外交政策以及冲突地区有深刻的理解。

2016年8月，马蒂斯与胡佛研究机构的Kori Schake和 Jim Ellis共同撰写了一本《美国安全蓝皮书》，书中指出，由于美国对于其盟友的承诺言行不一，“甚至美国的那些长期的朋友也开始质疑美国的可依赖性以及历史性的伙伴关系。其他国家则因为我们言行之间的差距，转投其他领导力量。”蓝皮书中指出目前国际体系正受到俄罗斯、伊朗这样的“无序力量”的破坏，他们填补了由于美国未能积极介入带来的秩序真空。

虽然特朗普的亚太政策尚不清晰，但是马蒂斯的观点却显示出他对亚太地区的重视。特朗普任内“亚太再平衡”政策是否还会继续，马蒂斯会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成为令人关注的焦点。

马蒂斯参与编写的《美国安全蓝皮书》中，将中国在南海的活动列为美国面临的所谓“最主要威胁”之一。

马蒂斯在2015年1月的听证会中还声称，尽管美国在太平洋地区努力与中国保持积极的关系，但是“必须有一个政策来平衡”。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基辛格全球事务中心教授哈尔·布兰次认为，亚太地区很多年来已经成为美国安全政策的一个关键地区，他认为这种趋势仍将继续。

“我认为再平衡政策中的安全因素将会受到关注。特别是特朗普称美国海军至少需要350舰艇，在这一地区美国的军事资源可能会增加，”布兰次对澎湃新闻表示。

不过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保罗·尼茨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跨大西洋关系中心研究员克里斯蒂娜·林(Christina Lin)则认为，马蒂斯可能会继续“亚太再平衡”，但不是“重返亚太”。

“亚太地区从贸易角度来看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地区，但是不会是美国的唯一焦点，”克里斯蒂娜表示。

克里斯蒂娜·林曾在美国国防部从事策划有关中国政策的工作，也曾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担任分析师。她对澎湃新闻表示，考虑到美国太平洋司令部负责着美国最大的战区，包括太平洋和印度洋，“将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50:50的海军力量对比，转变为大西洋与印度洋-太平洋之间40:60的海军力量对比，并不是一个很大的调整。”

而德国区域与全球研究所（GIGA）研究员艾沛思(Pascal Abb)则对澎湃新闻表示，考虑到特朗普不断呼吁盟友“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安全”，再平衡的安全方面甚至可能被削弱了。“我不认为特朗普会对其他非军事的目标感兴趣，比如促进民主或者深化对区域组织的参与等。在这个意义上说，再平衡就其最初的设计而言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