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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末代渔民”: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后代不愿继续当渔民

张磊/华西都市报
2017-01-01 16:57
来源:澎湃新闻
绿政公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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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都市报1月1日消息,2016年12月25日下午,罗俊江把在合江县城做厨师的儿子叫了回来,在邻居们的帮助下,一起把购买的2千斤鱼倒进了自家的鱼塘。也就在这天,罗俊江从新闻上看到,赤水河的禁渔期确定为十年,四川省水产局负责人表示,实施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既可以遏制长江流域鱼类资源衰退趋势,又可以改善捕捞渔民生产生活,对养护长江水生生物资源,保护水域生态环境,实现渔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罗俊江还是想把捕鱼的手艺传给儿子,毕竟这门手艺在他的家族已经传承了上百年,也许赤水河的鱼会有恢复的一天,但是在县城里已经有了稳定工作的儿子,并没有明确表态。

被销毁的渔船静静地躺在赤水河岸边,罗俊江望着渔船发呆。

父亲与儿子的分歧

父亲的意外:从小学捕鱼的儿子,当了厨师

“等一下,等一下。”正当送鱼的师傅往桶里倒鱼的时候,罗俊江叫住了他们,然后将一条奄奄一息的鱼拣了出来。送鱼的师傅感叹:“20多年的老渔民眼睛硬是尖得很哟。”

捕鱼多年,罗俊江练就了一副好身板,200斤一桶的鱼,他一连抬了五桶。22岁的罗江清看见父亲忙碌的身影,也要来抬一桶。一旁的长辈们开着玩笑:“你这小身板,得不得行哦?”

罗江清抬起鱼桶就走,摇晃得厉害,刚走了几米,他就放下了担子,“好重哦,抬不动了。”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罗俊江说,在儿子小时候,他就有意识地教儿子学习捕鱼。每年学校放假的时候,他驾船出去都会带上儿子,就是希望罗江清能学会这样一门手艺。但让罗俊江意外的是,儿子最终没有选择捕鱼这条路。

罗江清成年后,先是外出打工,后来在合江县城的一个大酒店做了厨师,并靠着这份工作和家里的帮助,成家立业。罗江清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个月放假两天,工作也不是很累。”父亲罗俊江用捕鱼挣来的钱给他买了一辆小汽车,从家里开车到县城只要十多分钟,这样他一有时间就可以回家看望老人。

儿子的选择:捕鱼生活太单调,与外界脱节

罗江清不想再过父母那样的生活,“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而且还累,生活又单调,感觉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爸爸最远的地方只到过重庆,只晓得成都是个很大的城市。”这样的情况,在合江县的渔民家庭中很普遍。

合江县密溪乡瓦房村,还居住着几户渔民。渔民蒋桂生今年50岁,他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在赤水河上开船捕鱼,慢慢地开始以捕鱼为生。在村子里,他家的土地不多。这些年,蒋桂生夫妻俩除了禁渔期都生活在船上。他们的孩子长大后也没有从事捕鱼,到外地打工去了。“退捕上岸”以后,蒋桂生也去了贵州打工。

和罗俊江、蒋桂生的孩子一样,合江县许多渔民的后代并没有继承父辈们的职业。即便没有实施禁渔,他们也不想成为父辈那样的渔民了。

赤水河渔民罗俊江查看果园里荔枝树的长势情况,他的身份从渔民变成了果农。

渔民到农民的转变

挖塘养鱼 等待荔枝量产

2016年12月25日傍晚,货车拉来的两千斤鱼,全部被倒进了罗俊江家新挖的鱼塘。“主要是白鲢和花鲢,能卖10多元钱一斤,而野生白鲢的价格是30元一斤。”罗俊江说,等这些鱼养上半年,肉质好了,就能拿出去卖,而且出鱼量肯定比捕鱼多得多。

从捕鱼到养鱼,半年就能见到成效,这让罗俊江稍微松了口气。但是要想恢复到当年捕鱼丰收时的收入,罗俊江说,至少还要辛苦五年。

在合江县的45户渔民中,罗俊江还算是转型比较快的。一方面是因为捕鱼多年,家里还有些积蓄,同时,他们一家也提早做了准备。

五年前,罗俊江就在自家地里种上了荔枝树,捕鱼期捕鱼,休渔期种荔枝,已经成了一家人这些年来新的生活方式。现在,罗俊江家已经有了10亩果园,种植了荔枝、桂圆和真龙柚。罗俊江说,他们家的荔枝要实现量产,还要再培育五年时间。

对于未来几年的生活,罗俊江是这样打算的:“一方面靠着政府补偿的款项填补不能捕鱼的空缺,一方面靠着鱼塘的收入填补家用,等到荔枝量产后,家里的经济来源也就有了保障。”

政府帮扶 帮助渔民转型

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条件,荔枝一直是合江县的一大特产,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栽培历史。唐代诗人杜牧诗作《过华清宫》中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便是描写古代将合江荔枝装入楠竹筒中,八百里加急运往长安的盛况。

合江水产渔政局局长袁大春介绍,当地政府在赤水河全域禁渔后,对渔民的补助和扶持主要包括几方面:一是每人5000元的渔民转产过渡期生活补助,以及每人3万元的产业扶持金,帮助渔民发展产业;二是对于此前正规合法的渔船、渔具和其他辅助捕捞工具由乡镇集中进行收购处置;三是对两年内无非法捕捞行为的捕捞渔船船主和船员进行转产技能培训。

据罗俊江说,他们夫妻二人,在这次禁渔后,得到了共计约13万元的补助,并准备参加后续的种植和养殖培训。

罗俊江兄弟俩所在的虎头镇甘雨村有4户渔民家庭,20多个人。该村的代理村主任张华友介绍说,甘雨村历来就有打渔的传统,不过随着渔业资源的减少和保护的加强,整个村的产业都在发生变化。“目前,全村有8千亩荔枝树。村上的4户渔民家庭也不再是单一的靠捕鱼为生了,要么种荔枝,要么搞养殖。退捕上岸政策实施后,村上将配合县里对他们进行转产技能培训,为他们的种植提供技术支持和帮助。”张华友说。

据当地渔政部门介绍,合江县此次涉及到转产的45户渔民家庭中,还有20%是主要依靠捕鱼收入为生的,他们的转型可能会相对慢一些。这部分渔民也是当地政府后续重点帮扶的对象。

长江渔民李庆余从赤水河里捕上来的鲤鱼,重5斤3两,卖给了贵州赤水一家做河鲜的餐馆,30元一斤。

对话

赤水河老渔民:十年后若能捕鱼

不再使用地笼子

像罗俊江这样的老一代赤水河渔民,已经不可能等到十年禁渔结束后再继续捕鱼为生了。

但他们都还盘算着,也许十年后,赤水河的鱼类能够得到恢复,他们的后代还能重温捕鱼的生活,“到那时,我们肯定不会使用地笼子了。”让赤水河和捕鱼为生的人回归到多年前的平衡。

华西都市报:这次禁渔十年,以后还想捕鱼吗?

罗俊江:当然想过,不过禁渔的时候肯定不捕了。毕竟我们还是希望这次禁渔后,河里的鱼能渐渐恢复,也许十年后,鱼的种类会变得多起来,个头会更大。我觉得那时政府再组织有计划的捕鱼,应该还是可行的。

华西都市报:到那时,还会使用地笼子吗?

罗俊江:不会了。我一直想把捕鱼的手艺传给儿子,毕竟捕鱼的人在这条河上都生活了千百年了。禁渔结束后,鱼多了大了,我们不需要也不想再使用地笼子这样的网了。

华西都市报:全域禁渔后,你们会帮助政府阻拦非法捕鱼吗?

罗俊江:肯定会,政府会在河边安装监控。而且我有时间了要去河边转一转,看看有没有非法捕鱼的,毕竟赤水河需要大家共同来保护。

变迁

赤水河禁渔长江鱼紧俏

长江渔民:自己也会有上岸的一天

随着赤水河全域禁渔,长江渔民的生意变得紧俏,甚至有贵州餐馆通过快递收购长江野生鱼。但在长江渔民看来,这样的紧俏只是短期利益,在未来他们可能也会有面临转型的一天。

惊喜

订鱼客户越来越多

在赤水河全域禁渔铺开的这段时间,还未全面禁渔的长江渔民感受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找他们订鱼的客户越来越多了。

“李二哥,我要的鱼准备好没有,马上喊快递给我送过来,中午客人要吃。”2016年12月25日早晨,在渔民中有些名气的长江渔民李庆余一边接电话,一边打捞放在船底鱼舱中的野生鲤鱼。

“鱼是头一天刚从赤水河里捕上来的,5斤3两,要卖给了贵州赤水一家做河鲜的餐馆,30元一斤。”李庆余说,对方要求中午之前通过快递走高速公路送到贵州赤水,这样客人在午饭的时候就能吃到新鲜的赤水河鱼了。

虽然赤水河已经禁渔,但是在这一流域喜好吃野生鱼的饮食习惯依然没有改变。由于在2016年初,贵州就开始推进渔民“退捕上岸”,停止在赤水河上捕鱼。而随着赤水河全域禁渔的开始,从长江捕捞起来的野生鱼也逐渐卖到了赤水河流域。

隐忧

长江的鱼越来越少

冬季原本不是长江适合捕鱼的季节,但李庆余和其他几个长江渔民将船停靠在合江县城边的北门口。每隔3到5天就到长江去试试运气,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和几个朋友喝茶聊天,这段时间长江的渔民们聊得最多的话题也是关于赤水河禁渔的事。

虽然李庆余是长江渔民,不属于此次被禁的赤水河里的专职渔民。但是每年的捕鱼期,他有一半时间都在赤水河里劳作。同样,他们也感觉到,这些年不管是在长江还是赤水河,鱼都变得越来越少了。

赤水河禁渔后,李庆余也开始为今后的生活发愁。在他和其他长江渔民看来,长江鱼的紧俏只是短期的收益,也许未来一天他们也会有如赤水河渔民一样转型的一天。“毕竟每年有一半的鱼是从赤水河里捕捞上来的,以后这部分收入就没有了。而且我是城镇户口,没有土地,以后不捕鱼了我又去干啥。以前总觉得有捞不完的鱼,看来也得考虑转型了。”李庆余说。

(原题为《赤水河禁渔(下篇)| 退捕上岸 “末代渔民”的命运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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