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专家：要以制度建设铲除干部“两面人”滋生的土壤

“学习会上说一套，会下做一套，成为名副其实的‘两面人’。”这是银川市西夏区委原副书记、原区长李维国近日在庭审时的一段自悔陈述。

最近几年，一些贪官落马，与其在位时的廉政豪言壮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善于表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干部被称为“两面人”。

“干部‘两面人’伤害公众感情，亵渎组织威信，污染政治生态，最终对党的执政能力、先进性和纯洁性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主任李成言教授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

“全面从严治党，领导干部是关键。”李成言说，要选“信念坚定、为民服务、勤政务实、敢于担当、清正廉洁”的好干部，在选拔领导干部时，更要善于识破干部“两面人”的真面目，让“两面人”无处藏身。

“点灯是人，吹灯是鬼”

中央历来强调领导干部要言行一致、表里如一，这也是领导干部应具备的基本品质。近年来，不少落马贪官却被中央纪委指名道姓称为“两面人”。

2016年5月24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表文章《言行一致是对党忠诚老实的重要体现》，文中提到“两面人”，如苏荣、王敏、卢子跃等，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台上一套台下一套。

2014年6月14日，全国政协原副主席苏荣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苏荣曾在江西任省委书记7年。他刚到江西任省委书记，就对贪腐问题毫不手软，到任后第一个批示，便是查处抚州市原副市长邱火明案。在公开场合，苏荣更是直言不讳地批判官场陋习，“现在有少数领导干部是典型的‘两面人’，在台上人前是正人君子，满口马克思主义，在台下人后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敢做。”

2015年2月17日，山东省委原常委、济南市委原书记王敏因涉嫌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亲友经营活动谋取利益，在干部选拔任用、企业经营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巨额贿赂等问题被查。

“一个班子，尤其是党委书记过不了廉洁关，就没有担当的资格”。王敏常在各种会议上大谈廉洁。说到反腐，他讲“要始终保持查办案件的强劲势头，对腐败分子，不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坚决惩处”。

2016年6月21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宁波市原市长卢子跃严重违纪被开除党籍。通报显示，卢子跃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长期搞迷信活动；严重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违规出入私人会所，生活奢靡、贪图享乐；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欺骗组织，在函询时不如实说明问题……

此前的2014年1月3日，时任宁波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卢子跃在检查党风廉政建设时强调：“要充分发挥领导干部表率作用，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公仆本色，始终保持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始终保持清正廉洁的良好形象，用实际行动、实际成效来诠释‘立党为公、执政为民’。”

此外，上海市委原书记陈良宇，就常谆谆教诲下属：“要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真正做到为民、务实、清廉，永葆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

这类“两面人”式的干部，用百姓的话说，就是“点灯是人，吹灯是鬼”。

冲击民众心理

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这种口是心非的“两面人”，对党和人民事业危害很大，必须及时把他们辨别出来、清除出去。“大量案件表明，党内有一些人在这方面问题很突出。”

习近平将“两面人”脸谱概括为四种类型：

第一种是“修身不真修、信仰不真信，很会伪装，喜欢表演作秀，表里不一、欺上瞒下，说一套、做一套，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手腕高得很”；

第二种是“公开场合要党员、干部坚定理想信念，背地里自己不敬苍生敬鬼神，笃信风水、迷信‘大师’”；

第三种是“口头上表态坚定不移反腐败，背地里对涉及领导干部的问题线索不追问、不报告”；

第四种是“张口‘廉洁’、闭口‘清正’，私底下却疯狂敛财”。

西安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李永胜教授表示，“两面人”热衷于作秀、伪装、欺上瞒下、搞迷信，致使政治行为、社会交往充满虚伪、欺诈，破坏了政治生态，蚕食党的肌体，损害党的肌体健康。

在李成言看来，“干部‘两面人’善于伪装，一旦东窗事发，舆论哗然，会给广大民众心理带来极大冲击”。

“更可怕的是，干部‘两面人’借助‘面具’混进各级岗位后，整日唯恐被揭穿，往往竭力打造各种‘圈子’，大搞选边站队，整天琢磨拉关系、抱大腿，形成利益同盟，严重败坏所在地方和单位的政治生态。”李成言说，如今“两面人”隐蔽性越来越深、潜伏期越来越长、投机性越来越强，对法纪的规避和“肢解”越来越大，社会危害性也越来越大。

玩“机会主义”把戏

“对于贪官来说，做‘两面人’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李成言认为，“两面表演”符合个人利益最大化原则，企图在“两面”的掩饰下“名利双收”。因为他们清楚，要想降低被查处的风险，甚至得到提拔，攫取更多更大的利益，除加强贪腐行为的隐蔽性外，还要善于包装、隐藏自己，善于欺骗组织和群众。

“从领导干部自身来看，源于党性不纯、修养不足。”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沈友军副教授对《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说，有些领导干部从政动机不纯，对金钱、权力过度迷恋和追求，致使他们从社会“两面人”逐渐异化为官场“两面人”。

在沈友军看来，有些领导干部原本有追求，思想政治素质不错，但在党性修养上缺乏持久深入的加强和提升，发生了思想动摇、行为变形，逐渐蜕化为“两面人”。

“有些领导干部面对党的要求和组织纪律很难为其所动，教育对他们来说也不易入脑入心入行动。”沈友军说，他们靠制造假象蒙骗干部群众，借助“假面具”混进各级领导岗位。由于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本是其固有追求，因此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必然成为其应付工作、谋取私利的手段。

“一些领导干部成为‘两面人’，也暴露出在干部选任和管理体制中的诸多问题。”沈友军举例说，比如领导干部“乌纱帽”还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对领导干部的有效监督——“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假，群众监督太空”。“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会导致腐败。”

“有些选人用人者作风漂浮，以个人好恶看人取人，‘两面人’‘说一套，做一套’，不但不受到惩处，还获益不浅，甚至飞黄腾达，这是‘两面人’滋生的土壤。”沈友军说，有些人不断被“带病提拔”，即为例证。

压缩“两面人”生存空间

2016 年12 月8 日，石家庄市桥西区检察院工作人员在预防职务犯罪警示教育基地接受警示教育。本刊 王晓 摄

“官德正，则民风淳；官德毁，则民风降。”这句古训充分说明从政者“官德”在引导社会民风、巩固执政地位、促进国家兴衰中的重大作用。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开启全面从严治党的大幕，从坚持不懈反“四风”，到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从深入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到从严管理干部、完善党内法规制度。重拳之下，不仅刷新了党风政风，赢得了党心民心，也让干部“两面人”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多位受访专家认为，构建清明的政治生态，决不允许“两面人”侥幸潜伏，有必要以制度建设铲除“两面人”滋生的土壤。

首先，在领导干部考核选拔层面，应坚持党的领导与发扬民主相结合，全方位、多角度地考察干部的“德”，防止失实失真。如考察干部，除工作表现、工作业绩外，还要了解干部“八小时”之外的表现，对上与对下的态度是否存在巨大差异。

其次，由于内部监管容易出现信息不对称等问题，应进一步畅通监督渠道，将领导干部真正置于组织、公众、法律等一切有效公开的监督之下，消除领导干部随意运行权力以权谋私的空间。

“针对领导干部‘对上负责’的事实，在考察、提拔干部工作中，应实行更大程度上的民主、公开、透明，拓宽渠道，增加途径，用下属的评价、群众的口碑、实绩的分量等来综合考量。”沈友军建议，“群众满意度不高或者反映出有问题的，一票否决，破除产生‘两面人’的基本土壤。”

第三，建立足以让腐败领导干部畏惧的严厉惩处制度，“重典治吏”，让腐败者“人财两空”，建立一条任何人不敢伸手触摸的“高压线”，让“有想法”的领导干部权衡利害后觉得贪污“不合算”，得不偿失。

第四，完善领导干部财产申报制度，将领导干部财产置于组织监督和阳光之下，消除领导干部攫取、隐藏非法收入的黑暗空间。

“一些重要岗位，特别是党政部门处于主要领导岗位上的干部和拟提拔任用的干部，其财产申报可考虑在一定范围内公开，以利于监督。”李成言说。

第五，建立主要领导干部廉政日常警示、约谈制度。李成言建议，由上级组织部门和纪检监察部门定期对下级主要领导进行廉政警示、廉政约谈，勤提醒勤督察，让“危险”岗位领导时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古人说：“大医治未病”，救有“想法”的领导干部于早期。

（原题为《根除干部“两面人”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