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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实际上就是“作案”的人 | 姜文x史航x止庵

2021-12-26 13: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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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止庵×史航谈《受命》:你们都被80年代的质感蒙住了眼

2021年12月12日下午,导演姜文、作家止庵和编剧史航如约相聚,在北京大麦·超剧场与现场约400名观众一起畅聊止庵的首部长篇小说《受命》,线上更是有100万人踊跃参与。

姜文虽然首次跟大家分享一本书的阅读感受,但现场气氛热烈,“省子弹”“作案”“吃瓜”“翻译翻译”等金句层出不穷

爆笑不断。

仍然不剧透,以下是对谈实录的下半场,敬请自行参与体会。

活动现场,三位嘉宾对谈:止庵、姜文、史航(左起)

止庵作案,史航破案,姜文吃瓜

史航:聊了一小时,我们得聊聊爱情了,有好多人都是冲着爱情才来的,你写了一个复仇遇艳的故事,这容易俗套,你为什么还那么写?

止庵:其实我们古往今来的故事都有几个基本模式,最有意思的是把人家说过好多遍的事,说出你自己的新意,而不是去讲一个全新的故事。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比如抗战这个事拍了多少电影,老姜拍《鬼子来了》咱们就不看了吗?比如一个男孩成长的故事多的是,为什么老姜还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比如侦探小说都是有人犯罪,有人破案,一干嫌疑人等说不是他们,最后凶手破获,哪个故事不是俗故事?

姜文:这个得小心点。止庵说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事,像他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作案的人,对吧?史航你是来假装破案的人。

史航:那你呢?

姜文:我是旁边看着,吃瓜呢(笑)。我跟大家一样,都看你怎么破这个案,到底能不能破。

史航:止庵是说不管有多少人作过这个案,我作还是我的第一遭,我找到新路子了。

姜文:他说得特别对,从古希腊开始戏剧故事就那么几个,因为人际关系的总和构成了一个大的社会,而这些人际关系注定只有那样的一些事情。真正好的创作,就是把这个东西讲得比别人好。莎士比亚的好多东西别人都写过,但他就比别人讲得更好一点。美国有一个写诗的人说过,笨的是抄,中间的是偷,最聪明的就是把原来的故事又写一遍,就加那么一点,让你觉得怎么这么不一样呢。这就是了不起的作家。

止庵:关键是这个故事你能不能写出一个新意来。

姜文:你自己觉得《受命》不同在哪儿?

止庵:小说里现在是冰锋先认识叶生之后,到医院发现仇人是她爸。我完全可以写成一个不是巧合的故事,先让冰锋知道这人是她爸爸,再接近她,这就不是巧合了。但我要给自己设置一个难题,我关心的是知道这个关系之后,冰锋怎么去反应。

姜文:我非常赞同所谓的人物性格就是在同样的事件当中不同的反映,这才是不同的人。有的人看到过来一辆车吱哇一叫就跑了,有的人就看着它从眼前过去,甚至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这就是另一种人。

止庵:这样的安排就可以写出女主人公的特点,叶生如果是一般的人,在冰锋心目中没那么好的话,这事很容易办,就利用她。现在叶生在他心目中越来越好,冰锋的困难就越来越大,这个故事就有意思了。

姜文:也就是说冰锋喜欢她了,也就妨碍杀她爸了。

止庵:对,中间这个矛盾就有意思了。

姜文:你有没有想过,先让他喜欢着叶生,先不杀她爸?这俩人在一块肯定得出矛盾吧,一打架,一离婚,一分手,再杀她爸。

止庵:可是她爸有心脏病,等不及了。所以这边是时间紧,那边是叶生好,冰锋的难处就在这个夹缝中间。

姜文:这时候如果冰锋帮助给她爸治病,让她爸好起来。冰锋不是做医疗器材的吗?他一直想着怎么给她爸治病,目的是为了杀她爸(笑)。

止庵:这个故事涉及一个医学知识,那时候得心脏病一点招没有,现在才有搭桥手术。

姜文:就是为了杀他,让他多活,结果冰锋还发明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

止庵:这就是伍迪.艾伦的业余小偷了,为了偷银行开一个饼店。

姜文:所以你们看,其实可以有好多种办法,但你选的这个办法就是止庵式的办法。假设冰锋就把她爸杀了,叶生不知道是他杀的不行吗?既杀了仇人,还娶了他闺女。

史航:你这事都像黄四郎干的(笑)。你们回头看看,后面那仨人目瞪口呆在看着我们三个,都聊什么呢?都聊到哪去?

姜文:我告诉你,聊得越多,越爱看他的书,怎么这里什么都有啊。

史航:就是这本书能跑马占地是吧?

姜文:我反正是通过他的书想到这些,可能还多,我在这没法说。

史航:我看出来了。

《受命》作者、作家止庵在分享会现场

接着说爱情吧

姜文:你接着说爱情吧,我觉得里面有一段爱情写得特别好。那个护士写得特别好。

史航:我先问止庵为什么写,再问姜文为什么好。

止庵:我想写一个简单里面又极尽复杂的故事。如果没有护士,这个故事有点单薄,得有一个离开这个故事之外的故事。

姜文:我们也是说应该有,问题是为什么有这个?

史航:你为什么写这个,你的趣味、口味、品味呢?

止庵:我想写一种实实在在的人。

姜文:你先说他俩是不是爱情?

止庵:是爱情。

姜文:男主人公跟这个护士是爱情,跟叶生也是爱情,同时爱俩人?

止庵:没同时,前后脚,有点差别。

姜文:那为什么这俩女的让他都爱?

止庵:因为冰锋还没弄明白他到底应该爱什么样的人。

姜文:要是这样的话,杀她爸不就容易了吗?

止庵:是啊,跟着护士一块杀叶生她爸(观众笑),护士当帮手。其实这个主人公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有充分的把握,其实他很多事情不知道。当遇到这样一个护士,他觉得这样生活也是可以的,可是他又不甘心,就又回到原来的复仇路上去了。

史航:那姜文你为什么觉得他写这个护士好?

姜文:我不是说那个叶生不好,也好,那个女诗人(苹果)也好。叶生怎么跨上自行车,写得特别好,还挺那什么的,将来读者看就知道了。

史航:挺撩人的?

姜文:撩。你这么想啊,一个人挎上自行车,他能从这个动作中看见夕阳,你说他怎么看的?

史航:就是一个女孩挎上自行车,跟自行车座之间形成一个三角,我当时形容叫胯下的阳光。

姜文:你这么一说显得有点低俗。止庵写半天就没写“胯”。

史航:对,他是动词的跨,我这个名词就俗了,人家动词就雅了。

姜文:后面那个护士写得特别性感,或者直接写的就是性,但仍然一点都不俗,让人看着特别想笑。那个护士特别好,帮他铺床,一个行军床,还拿些东西。这个我就不说了,你们看了之后印象会特别深刻。如果说哪一个更像他原创的故事,就这个部分。

史航:你想说哪个更像他经历的故事?

姜文:那咱们不知道,你不能在作者面前瞎猜这个,就像他是作案的,你是破案的。你其实不知道,好多案子都是瞎破的,作案的人永远看破案的人非常可笑,他到底怎么想的,你也别问了,他不会告诉你的。

止庵:告诉的也是瞎说。

姜文:对,他很有可能就是给那一个人写的,那一个人是谁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也能看。我看到冰锋跟这个护士同事在楼道里那点事,觉得写得太有意思了,非常生动。我不是说这么生动就一定干过,真不一定。

史航:有时候只是想过,也能写得生动。

姜文:对,可能比干过的人写得更生动,特别好。

史航:你现在都不用给我们答案,因为胡同里抓贼,两头堵,我们现在把两头都堵上了。

活动现场约400名观众,如约相聚,场面火爆

《受命》中的女性三原色

姜文:止庵写这个护士是比较黑的皮肤,叶生特别白,还有一个平果嘛,特别红的。

史航:对,三原色。

姜文:这个为什么呢?有人确实显白,有人显黑,有人显红,这仨颜色真的写得特别好。你不能互换,你不能想象白能干出黑的事,干不出来。红也干不出黑的事,黑也干不出白的事。所以你写得真的挺棒。

止庵:谢谢。

姜文:你自己觉得棒吗?

止庵:比较棒(观众笑)。“比较”范围比较大,从0到100都是比较。

姜文:止庵原来当大夫,现在还能看病,牙绝对能给你拔了。他说“比较棒”是很精准的。他要是差点意思,说“好吗”,就更厉害了,稀里糊涂就好了。

史航:那就是炫天赋。

姜文:但他这么说,实际上有一半是否定,不太觉得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止庵:对。

姜文:那你还能更好?你先说怎么好法吧?你是怕别人夸你是吧?

止庵:说实话,我是一个面子很薄的人,比如你这么夸我,我一定是说什么都是错。人家骂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因为你说他骂的不对。但是人家夸你,到底居心是良,还是不良?比如你说觉得挺棒吗,我说真的写得太棒了,你又说其实没那么棒,我怎么办?

姜文:我不会那么说的。

止庵:他会说,史航在你后面发言呢。

姜文:你防着他是吧?

止庵:对,我防着他,咱俩就是肝胆相照。跟史航,我这没有那么多,就是一副肝、一副胆。

姜文:我觉得王大夫你真想多了,我其实不是为了夸你,我是为了夸我自己,我夸我自己识货。

止庵:我作为“货”也比较光荣。

姜文:这“货”真棒,但你得真找到会识的(笑)。

止庵:夸,经常有没夸到点子上。但是,是不是点子,那个被夸的人应该知道,要是连这点都不知道,夸也白夸了。

史航:他这么说,就是说已经夸到点子上了。

姜文:史航你给翻译翻译,我确实没听懂。

史航:我给你翻译,这就叫惊喜,你给他带来了惊喜。

姜文:王大夫,没夸错误吧?

止庵:没夸错。

史航:王大夫是能够徒手拔牙的。

止庵:不徒手,使什么?

史航:一般人都使机械,您是徒手。

止庵:手里还得有一个钳子。

史航:没有,你就是徒手。其实我们这里虽然准备好多问题没问,但今天姜文老师特别用一种点射的方式完成扫射的效果。

姜文:就是省子弹呗?

史航:对,你省子弹,让子弹飞到他的面前。问那么多问题,其实要达到也就这个效果。

每个年轻人,都曾在呼啸声中穿行。—— 止庵《受命》

《受命》| 止庵 | 人民文学出版社

《受命》是止庵的首部长篇小说,也是一部致敬《史记•伍子胥列传》和《哈姆雷特》的小说。这部作品关乎记忆和爱情,记忆来自既往,还没有退场;爱情指向新生,却无法生长。在这两个完全相反的作用力中间,是一个“日暮途穷”的复仇计划。男女主人公狭路相逢,一个怀揣着秘密,纠缠于噩梦一般的记忆;一个痴想着将来,一往情深灌溉着爱情。悔与憾从而在所难免,意外与紧张也就在情理之中。

止庵在小说中,充分展示了他刻画人物与描写日常生活的能力,通过对花木、商品、交通、服饰、饮食、展览以及建筑和新闻事件的精准搭建,为读者充分勾画出一个尚未命名的八十年代。依循人物的脚步,乘坐107路、44路电车,读者可以穿行1984-1986年的北京城:西长安街新华门对面的花墙还在,三元桥新建成不久,音乐厅还是个大基坑;《读书》《读者》杂志深受年轻人的追捧;胡同口有打双人床的木匠,也有推着平板车卖棉套的小贩,冬储大白菜堆得像小山。组合家具、泡泡纱床罩、世界名画挂历、蝴蝶牌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小说复原了一个真实的八十年代的北京。

然而时间永是向前,爱与记忆的一切,都要让路给滚滚向前的时代。小说中屡屡提及的深圳,正是风吹来的方向,人物浪花一般的上升和跌落,也自此有了分野。

稿件初审:周 贝、樊晓哲

稿件复审:王 薇

稿件终审:王秋玲

原标题:《作家实际上就是“作案”的人 | 姜文x史航x止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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