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朱亦兵的大提琴音乐节像个庙会,单日通票、统一票价

澎湃特约撰稿 照得亮
2017-03-02 11:22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字号

2月20日,51岁的朱亦兵刚刚结束了“超级大提琴2017”音乐会,在国家图书馆一个小宾馆的一楼餐厅,朱亦兵请记者们一起吃饺子,边吃边接受采访。由于人多筷子不够用,他一直用勺子夹着饺子吃。

1984年,17岁的朱亦兵考到巴黎高等音乐学院,毕业后考入瑞士巴塞尔交响乐团,成为当年全欧洲所有顶级交响乐团中最年轻的首席大提琴 ,之后兼任德国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首席大提琴,2004年回到中国担任中央音乐学院教授。

21年海外从艺的经历让朱亦兵看到了西方世界对艺术、对人的常识性的认知,那样的氛围也保护了他自由的想象力。

“我晚上从不做梦,要做也只做一个梦。”朱亦兵说,“我总是梦到天上有两块大钢板搓来搓去,偶尔还有摩擦,梦中没有任何其他实体,天上不是空气是数字在飘着。这个梦我做了一辈子。我也真心认为宇宙是由数字组成的。”

但这个梦朱亦兵也好久没做了。“我现在更喜欢睁着眼睛做梦,我小时候有一个梦想是变成小鸟钻进金鱼的肚子里游荡一圈。我现在正在做这个事。”

“庙会”音乐节上,大师和琴童可以一起上台

朱亦兵指的事情是将于今年4月28日到5月1日在国家图书馆艺术中心举办的“超级大提琴2017”音乐节。在这四天之内,将有14个国家的21位中外大提琴家陆续登台,带来13场音乐会、12场大师课及各类讲座展览交流等活动。

这完全颠覆了国人对古典音乐的既有认知。“一般人以为欣赏古典音乐就是穿着礼服晚上七点半准时到歌剧院正襟危坐地听音乐。”朱亦兵介绍,他则把四天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早上到晚上,从独奏、重奏、室内乐组合到中国国家交响乐团的“协奏曲之夜”,还有一场“爵士之夜”。

4月28日当晚是开幕式演奏,5月1日的活动从上午九点持续到十二点半。4月29日和4月30日,活动从上午九点持续到晚上九点半。即使在娱乐休闲的时间内也安排满了大提琴制作、图书展览等相关活动。

颠覆还体现在每天早上九点就开始演奏《早餐巴赫》,下午演奏《逍遥下午茶》。一位负责审批的负责人开始颇不理解,问朱亦兵“你告诉我,古典音乐家早上九点在干嘛?”

2016年的超级大提琴现场。

《爱乐》的创办人朱伟,之所以愿意为只见过三面的朱亦兵站台推广“超级大提琴2017”音乐节,是因为他认为朱亦兵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但知道的人太少。

让朱伟觉得有意义的是,朱亦兵有意识地把音乐节变成了庙会的感觉。“以往古典音乐家是在圣殿(教堂)演出的,有人把圣殿和市井看做是对立的,但朱亦兵结合得非常好。他把一些著名的古典音乐家请过来,把音乐节做成一个乐园,让对音乐感兴趣的孩子和家长们过来感受,把古典音乐节变成了一个培养孩子、推广音乐的市井庙会。”朱伟还举了一个例子,在莱比锡巴赫待过的托马斯大教堂,推门出去就是热闹的市井。“其实从世界古典音乐的发展趋势来讲,也是越来越提倡新音乐,把古典音乐变成能让更多的人接受、提高更多人素养的音乐,这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朱伟说。

与西方相比,朱亦兵更进一步,他想把这个活动办成庙会。“就是小孩子带着大人来玩,所有有音乐基础的、没有音乐基础的一起来感受音乐的方方面面,从大提琴演奏欣赏到演奏到大提琴制作,还有各种好玩的互动。”朱亦兵翻出去年的活动照片介绍,“你看这是我们的公共舞台,你随便拉、随便看,随便找一把琴抄一把弓子就可以上台。一会儿大师来了,一会儿琴童让家长推上来了,一会儿大师把琴童拉上来了。大家的交流无间距,音乐就是最好的交流工具,舞台上永远是排练和各种交流。中国人本来就腼腆含蓄,见个艺术家可难了,但是在超级大提琴音乐会,几十位国际大家和中国观众可以有最亲密的接触,让大家感受到音乐可以这么真实的回归生活。”

统一票价:“艺术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观众先来后到”

对古典应音乐演奏会更大的颠覆在于朱亦兵操办的“超级大提琴2017”的售票设置——单日通票、统一票价。朱亦兵的理由是“艺术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观众先来后到。”

他对音乐厅里按座位划价的做法早有不满,自己设计了这种独特的售票方式。这样一来,当你购买一张“超级大提琴2017”的单日通票,便可以在国图艺术中心里待一天,当天所有的音乐会、大师课、讲座和展览,你可以随意选择。

“如果你觉得听得累了,可以把票交给其他人,我们认票不认人。”朱亦兵说:“面对音乐,我们把尊贵的选择权交到你手里。没有价高者(优先)得一说,只需要你有一颗虔诚的心。就像苹果手机发布新品也只认平等的排队,你再有钱也没用。想要得到中意的位置,就尽量尽早订票。我们是2月27日开票。”

这样卖票能赚到钱吗?事实上,去年的2月20日朱亦兵首次举办了“超级大提琴2016”大提琴音乐节,“我自己掏腰包40余万,给音乐家的机票都是刷我自己的信用卡。”朱亦兵算下来赔了几万。

去年的音乐节是朱亦兵送给自己的五十岁生日礼物,他想在知天命之年在疯狂一把。“我看到观众和音乐零距离接触时,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沉醉的表情,那和我在音乐厅里见到的正襟危坐的观众完全不同。有一次活动结束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大家都不愿意走,静静地待在原地沉浸在音乐中,那种感觉太美妙了。”

尽管一开始遭受到各种阻力,朱亦兵义无反顾。“惹急了我不卖票了,直接免费开放,你信不信。我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说服为我着想的各位好心人。”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朱亦兵连着筹备了第二届超级大提琴音乐会。就像十几年前突然决定放弃瑞士首席大提琴家的位置,他回到国内不止一次做出在常人看来“疯狂”的举动:带领自己的学生成立朱亦兵大提琴乐团到监狱 、机场塔楼、医院、 沙漠举办了五百余场公益演奏会。“人家都以为我们是超级大骗子,即使做慈善的人也会拉个横幅带几双破袜子,我们只带着大提琴,有一次去村子里演奏,老农还以为我们手里的琴是南瓜柄。”

朱亦兵深知艺术与商业的关系,“去年都是我自己掏钱,没有一分钱的赞助,今年其实也没有一分钱的赞助,但因为有大的演出团体的加入,我们最佳的票房收入可以覆盖我们整个支出的一半,对于现在中国对外演出公司对我们的友善帮助我很开心,但我们还是需要支持。但是我不是那种拿不到钱就不干事、没有饭没有汤、没有拐棍没有路我就不走路的那种人。音乐家可以是苦行僧但不能是乞丐。这两者都是一无所有、破衣烂衫,但是前者是不管什么我行我素的人,但是后者是有条件的。我可以得到大家的帮助,我相信会有的。”

朱亦兵介绍,到后来,他们的公益演奏慢慢的有人帮忙解决路费和吃饭问题了。

像之前的公益演奏一样,这次的超级大提琴音乐会也是朱亦兵亲自操持,从邀请音乐家到挑选曲目活动设计再到票务设计。他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他和大提琴家们联系的几百份邮件。“世界各地的都有,还有时差,今天凌晨两点荷兰的大提琴家还给我发来祝贺的视频,发了一遍不行,说没按家伙(大提琴)要重录一遍,我说‘你让我睡觉’,他不依,这海盗的后代,他不拿家伙什儿老觉得不踏实。”

以色列大提琴家加弗利尔·利普金德

演奏嘉宾名单可谓豪华,其中包括去年来过的世界当红的创意鬼才、以色列大提琴家加弗利尔·利普金德,秘鲁与乌拉圭后裔大提琴家克劳迪·奥波霍盖茨,以及艾克尔斯豪森音乐节和意大利阿齐亚戈音乐节的艺术总监、德国大提琴家尤利乌斯·贝尔格、大提琴组合“法国大提琴”、华裔大提琴家杨文信和秦立巍。其中“法国大提琴”组合领衔的大提琴家罗兰·皮杜和拉斐尔·皮杜是朱亦兵母校法国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教授。

当被问到怎么能请到这么豪华的阵容,朱亦兵回答:“这些音乐家都是独狼,这三十几匹独狼可都是没有单位的,我一个一个联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牧羊犬,反正都把他们弄来了。如果我给自己脸上贴金,当然是因为我个人的友情和缘分,也和我精通德语法语有关。但还有一个原因是中国比过去繁华了很多,他们也想来看看。我只要说‘到处都需要音乐,你就是没来过中国’。外国人的好奇心和童心都很重,这么一说都来了。”

21年的海外从艺经历让朱亦兵和国外的大提琴家交流起来毫无障碍,但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父亲当年的一番话。十三岁灌制了“文革”后中国唱片社出版的第一张带有西方作曲家作品的独奏唱片后,当时世界上最顶级的大提琴家听到后和朱亦兵的老师、父亲——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朱西宁说,“你的孩子是一个天才,送他出国学习,所有的费用我来负责”。

“我父亲说‘他成为一个音乐家之前先要成为一个中国人,要出去也要等他读完高中之后。’正是因为父亲的这个决定,我才有机会和你们坐在这里用中文交流。为此,我终身感谢我父亲。”

朱亦兵盘子里的饺子早已凉了,面前的饺子汤也被人收走了,这饺子也是他招待世界各国的音乐家的食物,“我告诉他们‘这是中国的大元宝’。他们喜欢死了,吃得很开心。音乐也应该是这样,放下架子,用心来感受。”

(丁晓萌与竹君对此文亦有贡献)

    校对:丁晓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