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花月少精神

钱先生和郑振铎的交往该作部书，这儿缀集的只能算是写在边上的。

三十二年札《醒世恒言》，钱先生评云：

此为冯犹龙原作，郑振铎翻印，《今古奇观》原本也。穿插议论，口角玲珑，尤明人之长，不特叙事佳而已。逢淫秽处，辄删作空白，即“交媾”等字亦云——何取于翻刻古书哉？

世事如车轮转，想不到翻译洋古书亦于此取则。1956年10月7日钱先生复函中国青年出版社，应邀增补“青少年外国古典文学读物选题”，随乡入乡，嫁狗随狗（“明高祖则游丐流寇，伧野不文，雄猜好杀，屈身事之，惭畏交集，有不能已于言者矣”——《列朝诗集传》笔记），在他喜欢的Sacchetti等的短篇小说后添了一句：“秽亵者当然删去”。天道好还，报施不爽（《列朝诗集》笔记：“丁十吴孺子：‘其殁也，锡山邹彦吉志其墓，满纸尘俗。余尝戏论，此亦少君好洁少可之报也’”），钱先生自己的手稿呢，别说“写男女交欢时丑状”给抹黑成“写丑状”（《容安馆日札》第一百五十则），甚至连“屁”也不许放（《容安馆日札》第八十六则、《词林摘艳》笔记）。

郑振铎早年可没拉长了像烙铁熨过的道学脸。《少见录》第六册《可言》笔记摘：“郑振铎高君箴白话订婚通启：一夫多妻之制非良法也，而有美意寓其中焉。盖妇既受孕，不可再有床笫之事，否则所生子必至愚。丈夫爱怜少子，以其智耳；旦旦而伐之，焉得智？私生之子智者多，亦似此。一娶二媵，自可更迭为欢。”郑振铎日记中欢竟入来。

《燕巢日记》论《陶庵梦忆》：“《水浒牌》条记促陈章侯画《水浒叶子》事。今景印陈此册，亦宜以宗子此节印于册尾。”郑振铎《中国版画史图录》第十三册有《水浒叶子》。

《三十五举》册中“丁晏《书安吴四种后》”等实札自郑振铎辑《晚清文选》，末则冯桂芬《改科举议》已写入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笔记、《容安馆日札》第五百七十五则、《管锥编》。

《恸馀杂记》笔记识语标注《玄览堂丛书》。《清诗纪事初编》笔记补识：“万历中赵士桢《神器谱》，见《玄览堂丛书》”——《管锥编》论《月赋》：“万历时赵士桢《神器谱》称‘鸟铳’为神器”，都见《玄览堂丛书》笔记。

《容安馆日札》没有提及郑振铎，尽管用过两次《清人杂剧二集》（第一百四十二则、第三百六十九则——写入《管锥编》者）。第三则感叹“《清人杂剧二集》亦不可复睹矣”。《清人杂剧二集》札于三十八年。

“郑振铎先生要我干的”《宋诗选注》引“郑振铎《古本戏曲丛刊》第一集《元本题评西厢记》”的眉批，那是“在那家山头砍那家柴”（“这种看人打发、相机行事的批评是《儒林外史》的资料，不能算文学史的根据”——《宋诗选注》论徐俯），《集评校注西厢记》笔记眉就只道“《原本题评西厢记》眉批云”云云。笔记中不标明“《古本戏曲丛刊初集》”，《风流院》等等出自《古本戏曲丛刊二集》，《红蕖记》等等出自《古本戏曲丛刊三集》，惟《古本戏曲丛刊五集》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