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空城”记

TammyLi

把鞋子脱下，从鞋中倒出的沙尘像细流一样倾倒入更多的沙尘，之后浑然融为一体。在阿拉伯半岛南部，就是这片方圆25万平方公里、名为“空城”（Empty Quarter）的沙漠，除了延伸到天际的沙丘外一无所有，荒凉犹如一则寓言。

就在仅仅80年前，“空城”还是地图上的一片空白。英国作家托马斯·劳伦斯称这里是地理上的一个未解之谜，著名探险家威福瑞·塞西格则更诗意地称它为从不知温柔顺从为何物的粉末海洋。这片严酷之地变化无常无人可比。而现在，去那里度假却成了当地的热潮。

这种快速度假方式肯定会让塞西格不齿。这位花了5年探索这片位于也门、阿曼和沙特阿拉伯边境沙漠的探险家，每日和沙漠部落一起生活、一起旅行。他厌恶一切走马观花的旅行方式、讨厌现代化机器、仇视21天驾车横穿撒哈拉的行为。如果他知道只用短短数天假期寻访“空城”，在坟墓中也会发出愤怒和不屑的哼哼声。

然而逃离我们熟悉的日常生活，去另一个世界喘息数日早就成为旅行的一种方式。又有哪个地方，能比“空城”更与寻常世界脱节的呢？空间的庞大、时间的无垠以及无边的未知都划下了它与朝九晚五之间的鸿沟。

几乎所有拜访“空城”的游客都要先到达港口城市撒拉拉，在这里的海滩游玩两日后再搭乘四驱越野车到“空城”，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游客间不成文的规定：在清风习习的海边先悠闲个够，因为接着等待你的将是无垠的荒漠。

撒拉拉的海滩有着优美的新月形状，阿拉伯海轻柔地拍打白色的沙滩，两端是黑色火山岩的镶边。端庄的棕色帆布帐篷沿海滩的弧度一字排开。帐篷的门廊朝向波涛，中间是堆满舒适垫子的坐席。尽管四月的气温仍有32度，但海风清凉，驱散暑热。不妨坐船出海潜泳一番，运气好的话还会有海豚在船边漫游，尽管等你跳入水中，它们便马上逃走了。

晚上的沙滩弥漫阿拉伯风情，华丽的织料铺陈帐篷中央，四边围着蜡烛，乳香的香味如波浪般从木炭熏香炉中流散开来。一觉醒来，火烈鸟亭亭立在浅滩中，远方的白沙和峭壁在晨雾中如窗帘般徐徐拉开。阿拉伯老人说，黎明，是从天堂借来的时光。

然而就算海滩的夜晚再怎么迷人，“空城”的冷峻更撼动心灵。

我们搭乘越野车从海滩出发，车子在山间忽而俯冲，忽而飞升，四周是裸露的荒地。偶尔有矮小的乳香树在窗外一闪而过。它们流出的透明汁液形成的结晶曾贵过黄金，并使这一带成为公元前1000年世界上最富有之地。

当我们继续深入沙漠，地面如一张纸渐渐平整展开，巨大的沙丘一个个向后远去，沙尘在车轮后向空中扬起，就像烟做的羽毛。气温升到39度，“空城”开始露出它不友好的面貌。

常有不期而遇的小动物。可惜大多不太讨人喜欢，比如白色的蝎子和个头惊人的骆驼蜘蛛。许多年来在中东的流言蜚语已经把骆驼蜘蛛刻画成巨大而有毒的猎食者，行动的速度如同奔跑的人，并且对大型哺乳动物胃口贪婪。如果你在“空城”有幸看到骆驼蜘蛛就会发现，它们并没有传说这么恐怖，尽管与他们狭路相逢仍然令人印象深刻。

整整一日的赶路后，我们最终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宿营地。没有去过的人难以想象，为何在这片远离世界的中心，能有这样一个奢华的营地。许多缠绕着阿拉伯头巾的人从营地中走出迎接我们，并递上冷毛巾和冷饮。

次日醒来，我费力地爬到沙丘上企图观赏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荒凉的一次日出。四周安静而寒冷，在巨大的沙丘上极目远眺，是连绵不绝的更多的沙丘。晚上下榻的帐篷就是附近数公里内唯一的人类活动痕迹，而几个小时以后，风沙也将抹去我刚才攀爬上来时，在沙丘上留下的串串足迹。好像一切忽然开始又忽然结束。在完全的安静和空旷中，太阳毫无戏剧性地缓慢升起，但白昼就这样庄严地开始了。而我，则盘坐在目前这个专属于我的沙丘上，吃着嘎滋作响的脆玉米，还有西瓜和面包。这种城市型的早餐和眼前的荒芜风景形成的强烈对比，不禁让我产生了一种如在梦里的虚幻感，好像这一幕，只配出现在大卫·林奇的电影里，而不能是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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