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与魏晋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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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如虹

曹雪芹的好友爱新觉罗·敦诚在《四松堂集》里用“狂于阮步兵”来形容曹雪芹。“阮步兵”就是指魏晋时期的阮籍。

爱新觉罗·敦诚在《鹪鹩庵杂记》一书中写了一首诗《赠曹芹圃》：

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阿谁买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

其中“步兵白眼向人斜”用的就是《晋书》里有关阮籍的典故。

《晋书》记载：

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之若仇，而帝每保护之。

可见，在爱新觉罗·敦诚眼中，曹雪芹的性格和阮籍是颇为相似的，都是具有个性锋芒的性情中人。

而曹雪芹的另一位好友爱新觉罗·敦敏的《懋斋诗抄》里的《赠芹圃》：

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新愁旧恨知多少，一醉酕醄白眼斜。

这首诗里也将曹雪芹比拟为阮籍。

曹雪芹的另一位好友张宜泉在《春柳堂诗稿》里写到，曹雪芹“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张宜泉的诗《题芹溪居士》：

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则将曹雪芹高妙的艺术水准和对自由的热爱写了出来。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让人想到陶弘景的《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爱新觉罗·敦敏的《芹圃曹君》：

可知野鹤在鸡群，隔院惊呼意倍慇。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忽漫相逢频把袂，年来聚散感浮云。

这首诗则将曹雪芹比作魏晋名士嵇绍和孟嘉。

晋戴逵《竹林七贤论》云：

嵇绍入洛，或谓王戎曰：“昨于稠人中始见嵇绍，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云：

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

孟嘉是东晋名士，也是著名田园诗人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做过征西参军，所以世称孟参军。

敦诚在《寄怀曹雪芹》里写到：

接篱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

这一联诗句则用了山简和王猛的典故。

《晋书·山简传》云：

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壕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

《世说新语·任诞》云：

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篱。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

山季伦也就是山简。

《晋书·王猛传》云：

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

可见，在朋友心中，曹雪芹是一个好饮酒且喜谈论，傲岸不群的人。

曹雪芹去世后，敦敏《挽曹雪芹》里写下：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又将曹雪芹比作“竹林七贤”里的刘伶。

可见，在曹雪芹的好友眼中，曹雪芹的性格就如同魏晋名士一般。

曹雪芹的表字便是“梦阮”，可见曹雪芹对阮籍的推崇。

以阮籍为代表的魏晋名士，性格狂放，蔑视礼法，放任自然，不拘小节，愤世嫉俗。他们生活在魏晋之交那个黑暗而混乱的时代里，有志难酬，甚至感到朝不保夕，因此内心抑郁不平。他们不愿意和时代同流合污，为了保持内心的高洁和孤傲，他们用不拘一格的言行体现出一种名士风流。

从曹雪芹好友的诗文我们可以看出，曹雪芹是一个嗜酒狂放，性格傲岸，卓尔不群，内心悲愤，具有名士风度的人。

在《红楼梦》里曹雪芹毫不吝惜自己对魏晋名士的赞美。阮籍、嵇康等人是贾雨村口中秉持了“正邪两赋”的逸士高人；贾探春的《簪菊》里就有：“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这样的诗句；史湘云和贾宝玉一起偷吃鹿肉的时候就说“是真名士自风流”；贾宝玉写《芙蓉女儿诔》的时候就借鉴了阮籍的《大人先生传》。

魏晋名士们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和《红楼梦》里的顽石对自己“无才可去补苍天”的感叹有异曲同工之妙；魏晋名士们对真性情的坚持，对世俗的鄙夷和贾宝玉的“无故寻愁觅恨，有时如傻似狂”的表现是类似的；《红楼梦》里史湘云等人的豪爽举止和魏晋名士们“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是具有继承关系的。

总而言之，曹雪芹是一个深受魏晋名士风流影响的人，《红楼梦》也体现出了这种影响，体现出了作者对黑暗世道的批判，对封建礼教的抨击，对功名富贵的不屑，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内心的悲愤和无奈。

原标题：《曹雪芹与魏晋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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