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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不相识︱法国怎么了

澎湃特约撰稿 黄静
2017-04-24 20:3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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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世界史的人,很难心平气和地看法国。这个国家太特殊了。从大革命到拿破仑,从欧洲一体化到戴高乐主义,法兰西总是扮演“风向标”的角色。但也许是宿命,它从变革中所得的,似乎总少于它带给世界的。

这一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法国。正在进行的法国大选,将解开有关西方的两大悬念——“特朗普现象”究竟仅仅是美国闹剧,还是具有普遍意义的西方大势;未来的欧洲一体化究竟仅仅是“去英国化”,还是走向更彻底的“空心化”

不过,要看清法国大选,委实不易。自1958年成立以来,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逐渐形成了“两极化的多党制”,左右两翼对垒分明。但近60年的格局说变就变了——右翼的菲永原本地势极佳,岂知临选曝出夫人“吃空饷”的丑闻,民望大损;而左翼则几乎无人可堪大任,总统奥朗德的支持率只有个位数,连任无望,只好派出麾下总理瓦尔斯参选,不料在左派初选中便出局。

在第五共和国的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左右主要政党的候选人都止步于大选首轮的局面。进入“复赛”的是,极右翼的玛丽娜•勒庞和左翼社会党的“叛徒”马克龙。前者系国民阵线党魁,支持率稳定在二三成;后者则以“中间派”的姿态独立参选,短短几个月吸足人气,堪称现象级的人物。

人事的不确定,道出了政策上的不确定。而政策上的不确定,则是国家前途走向不明的表征。法国,又到了变奏的时分。

在西方,法国是个有代表性的国家。有人将它与德国一并归入“莱茵模式”,相对于以英美为代表的“盎格鲁—撒克逊模式”——较之后者,“莱茵模式”虽也青睐市场竞争,但也强调竞争秩序和社会责任,在社会观念上则推崇社会民主主义或基督教民主主义。但法国比德国又更重视国家的作用,因此也有人将其单列为一类,名曰“国家资本主义”。在许多人看来,法国是最敢向市场叫板的西方国家。

五年前,奥朗德胜选法国总统,靠的就是敢于叫板市场、捍卫法国特色资本主义的魄力。当时,欧洲各国为了应对欧债危机,纷纷执行紧缩政策。奥朗德偏偏逆流而动,高举“反紧缩”的大旗。上任后不久更推出“史上最严苛”的增税措施,其中高达75%的“巨富税”令舆论哗然。

可惜,再强的气魄也敌不过GDP的打脸。奥朗德执政头两年,法国实际GDP仅增长0.2%和0.6%。以至于在2014年新年致辞中,他不得不承认低估了经济衰退的程度,并接受有关法国赋税太高、福利泛滥、企业环境不佳的指摘。“致辞”在社会党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奥朗德被认为是“叛变”了。同年,社会党在地方选举中铩羽大败,为1983年以来最大败绩。

地方选举遇挫后,奥朗德任命瓦尔斯担任总理,瓦尔斯则起用前银行家马克龙为经济部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包括降低劳动力成本、提高市场的灵活度、降低公共开支,等等。自然,“巨富税”也没了下文。此后,法国经济略有起色——2014年起GDP实际年增长分别为0.6%、1.3%和1.2%——但仍低于欧盟1.6%、2.2%和1.9%的平均水平。据IMF预测,法国未来几年的经济增速都不会超过2%。

法国怎么了?对此,各派有不同的判断。以23.7%的得票率进入大选第二轮的马克龙,认为改革已经上轨,需要进一步推动。马克龙以“中间派”自居,他放弃社会党人身份,却并不全盘否定社会党的政策,事实上也是惟一一个“夸前任”的候选人。其竞选纲领也尽显中庸之道。比如他提出征收富人的房产税,但不收金融资产税;主张削减12万个公共岗位,但增加教师和警察人数;推动合并全国37种不同的退休金,但不提高退休年龄。这样一来,左右两翼的温和派都能接受他,欧盟及西方大国也纷纷表态支持。

马克龙的主张,说白了,是法国社会党人的“第三条道路”,类似于英国当年的“布莱尔新政”。其核心在于减少法国“国家资本主义”中的“国家”成分,而补之以“市场”成分。这对法国社会党人而言固然是创新,但对法国乃至西方而言都不算“新意思”。

真要搞搞“新意思”的是玛丽娜•勒庞。她公然推动“法国退欧”,拒绝国际贸易协定,限制外国投资,扬言剥夺非法国公民的权力并减少移民、难民,还要关闭所有激进清真寺,退出北约——诸如此类,无一不“振聋发聩”离经叛道。虽然也力图“超越左与右”,勒庞与马克龙的政策立场却少有重合之处。在勒庞看来,法国的道路不仅仅是由国家与市场的关系来界定的,还应涉及法国与外部的互动。她要求增加“国家”的成分,而减少“市场”和“外国”的干扰。

吊诡的是,极左翼候选人梅朗雄也要增加“国家”,减少“市场”和“外国”。梅朗雄早于2008年退出社会党,靠电视辩论异军突起,大选首轮斩获19.2%的选票。和勒庞一样,梅朗雄反对既有机制,振臂疾呼“脱欧”;不同的是,他的排外更多地是出于维护穷人的利益,而勒庞则多有认同上的考虑。

上述三人——马克龙、勒庞和梅朗雄,分别代表了当前法国政治光谱的中间、极右和极左三大势力。其中,只有中间派主张延续既有政策,极右和极左都呼吁釜底抽薪式的变革。法国政治体制出现如此强悍的变革动力,盖因全球化及欧洲一体化对法国经济及社会的冲击已经到了再也无法忽视的程度。中间派认为全球化不可逆转,只能委屈求全参与竞争。极右和极左则抗拒全球化,或者说,他们想要塑造全球化,而不是被全球化所塑造。世界由国家构成,并为国家(特别是大国)所塑造。因此,法国极端势力的想法,也不全是痴人说梦。法国走向何方,最终还要在它与外部世界的互动中逐渐廓清。

法国是“干大事”的国家,即便一时平庸,我们在战略上也不可等闲视之。只是未来几年,无论谁上台,法国的政治与思潮都将处于胶着状态,故近期的中法关系还应求稳为上

马克龙脱离社会党单干后,虽创立“前进之中”运动,但在议会尚无根基,其任内必为弱势总统无疑。勒庞出身小党,若当选,受议会掣肘更不待言。何况,内政不平,外交何益,此有前车可鉴。奥朗德斡旋乌克兰危机、出兵马里、推动气候变化《巴黎协定》,无一不可圈可点,却未得民心。下任法国总统将首忧内务,次盯欧盟,中国固然重要,却难有余暇着大力。此其一。

其二,勒庞政纲中“禁止外国投资者进入战略工业”、“公共采购法企优先”等观点,首先祸及中国,摩擦难免。马克龙上台则略好——他才大志高,或有意像英国前财长奥斯本一样借力中国,其反保护主义立场也合我外交之需。不过,马克龙受国内反全球化民意牵制,即便对华关系有所突破,也不牢靠。宜待其坐定第二任期,再共商大事。

其三,中法关系自萨科齐抵制北京奥运后便已不复“特殊关系”,近年中国高抬德国、耕耘东南欧,同样带动中欧关系全面向好。中法关系在中欧关系中的重要性已有所下降,提升中法关系的迫切性已有所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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