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欧洲｜英国与欧盟 “离婚大戏”启幕

2017年4月29日，欧盟机构领导人和除英国之外的27个成员国领导人在布鲁塞尔召开了特别峰会。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将此次峰会称之为其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会议之一。其实本次峰会议题并不多，主要就是领导人们一起共进午餐，然后“仅仅花了几分钟”，便“一字不改”地一致通过了欧盟关于英国脱欧谈判的指导方针。此时距离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向欧盟递交脱欧信函，宣布启动“脱欧”程序恰好一个月。

“仅仅花了几分钟”，这与欧盟习惯性冗长而拖沓的议事节奏迥然不同。图斯克对此颇感得意，认为显示出欧盟在对待英国问题上异常团结。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也在新闻发布会上开玩笑地说，“这是欧盟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迅速地做出决定”。非常时期，团结对欧盟至关重要，就在3月25日，欧盟27国刚刚在罗马召开特别峰会，高调纪念《罗马条约》签署60周年并签署《罗马宣言》，呼吁欧盟各国团结一致，尊重共同规则，让欧盟变得更加强大和包容。在现实危机面前，欧盟27国都已意识到，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推进欧洲一体化向前发展，才能建设一个更加繁荣、安全、能够应对重大挑战的欧洲。

“一字不改”，说明欧盟关于英国脱欧谈判的指导方针草案充分征求过有关方意见。图斯克认为，指导方针草案得以一字不改地通过，无疑对谈判来说是一个大好消息。欧方谈判团队得到27个成员国和欧盟机构的一致支持，获得了强大的政治授权。在接下来的英欧关系谈判中，欧方团队在指导方针下将有更多的谈判自主权。

自去年6月英国公投脱欧以来，英欧双方在脱欧问题上一直存在分歧，经过近一年时间的较劲，双方的分歧不仅没有弥合，反而不断扩大。

首先，从谈判立场看，英国与欧盟各有各的“红线”。英方长期在“硬脱欧”和“软脱欧”上纠结，既强调必须收回司法主权，自主管控移民，同时也寻求在关键行业上保留欧盟单一市场准入。鱼和熊掌想要“通吃”。为此，英方不断向欧盟伸橄榄枝，强调英国虽然离开欧盟，却未离开欧洲，英国要做欧盟最亲近的朋友和邻居，与欧盟建立新的战略伙伴关系，与欧盟实现共同繁荣。英国计划与欧盟达成一个雄心勃勃的新英欧贸易协议，协议将涵盖与欧盟密切相关的金融服务业和网络通信行业等等。

欧盟对英国立场一直很强硬，始终坚持成员国不能单独谈判，欧盟也不会提前谈判，“四大自由流动”不可分割等基本原则。针对英国的种种要求，欧盟强调权利与义务必须对等，只有欧盟成员国才能享受欧盟的好处，脱欧就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不能挑三拣四。

从更深层次可看，在脱欧问题上，英国较多算的是经济账，重点是希望与欧盟达成新的贸易安排，致力于实现“双赢”，避免英国经济受到大的冲击。而欧盟更多算的是政治账，重点是确保不会再有新的国家跟风脱欧，致力于维护欧盟团结，确保一体化成果，因此即使自身经济利益受损，也要严惩英国，以儆效尤，震慑有脱欧倾向的国家，也让所有成员国都意识到留在欧盟比离开欧盟要更好。

其次，从谈判步骤看，英国与欧盟各有各的“算盘”。图斯克明确表示，欧盟已就谈判步骤达成一致，分成两个阶段进行谈判，第一阶段是英国脱欧谈判，重点是解除英国作为欧盟成员国的权利和义务，为公民、企业、利益相关方等提供尽可能多的清晰度和稳定性。第二阶段才是确定欧盟与英国新关系的谈判。何时开启第二阶段谈判由欧盟27国领导人一致决定，前提是欧盟领导人对第一阶段进行评估，认定谈判取得“充分进展”，主要评估三方面进展情况，欧盟公民在英国的权利、“分手费”以及爱尔兰边界问题。欧盟方面给出的借口是《里斯本条约》第50条只与脱离欧盟有关，欧盟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也只获得了脱欧谈判的授权。

英国则要求将谈判“合二为一”，同时进行脱欧谈判和英欧新关系的谈判。英国打的算盘是可以考虑在“分手费”、欧盟在英公民权利等方面做些让步，同时作为与欧盟在其它方面讨价还价的筹码，在战术上获得对欧盟“对等”的谈判地位。而欧盟却希望“后发制人”，先在第一阶段把英国的牌都耗光，英国只有在第一阶段乖乖听话，尤其是“分手费”问题上，才有可能得到新的谈判，实际上在战术上确立了英国对欧盟“从属”的谈判地位。

而且在时间成本上，英国耗不起。英国一直希望尽早开启新的贸易协议谈判，早日达成协议，避免不确定性对英国经济的冲击。英方建议在谈判启动数周或数月内便就公民权利和分手费问题达成共识，而欧方普遍认为这纯属异想天开，起码要至今年底甚至明年才有可能。梅首相此前原本计划至2019年3月29日顺利完成脱欧任务，然后携“顺利脱欧”这一政绩顺势赢得2020年大选，甚至青史留名。而现在梅首相也越来越没底了，仓促间只好将大选提前至今年6月，先凭借目前对工党的巨大优势赢了再说，一来先拿下选战，提升梅首相执政的合法性和权威；二来将任期延续到2022年，减少不确定性；三来防止因2019年后英欧新关系还没谈下来而受制于欧盟。

英欧双方在谈判步骤问题上也大打嘴仗，锱铢必较。据德国媒体透露，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上周三访问英国时与梅首相共进了一次“非常糟糕”的晚餐，容克认为，英方在有关脱欧问题上有“完全不现实”的期望，似乎“生活在另一个星球”，其对英方不切实际的要求感到无言以对。

此外，从谈判策略看，英国与欧盟各有各的“阴招”。英国立足于对欧盟“分而治之”，梅首相多次与欧盟内的“盟友”，重点就脱欧问题做工作。针对北欧国家主打自由贸易牌，呼吁共同推动英欧尽快达成自贸协定；针对维谢格拉德集团等东欧国家，则主打俄罗斯牌，强调维系英欧安全领域的合作关系对欧盟东部边界的重要性；针对西班牙、荷兰、丹麦、瑞典等君主立宪国家，则强调共同历史文化、人文交流等。目前这招还没看到太多效果，在峰会上只有荷兰站出来替英国说了几句，希望欧盟能尽快启动第二阶段谈判。

欧盟对英国则是“水来土掩”，一方面严防死守，筑牢自己的篱笆，不断强调内部团结，强化欧盟对英统一立场，德国与法国也加强协调，通过欧盟彰显团结和自信。另一方面欧盟对英国也没忘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苏格兰要求独立公投、北爱尔兰与爱尔兰边界问题上，欧盟也有意无意点了把火。

就在欧盟特别峰会刚刚结束之际，欧盟又对英国连使两招“杀手锏”：一招是加快抢夺“欧元清算中心”的步伐。伦敦目前是世界最大的欧元清算中心，控制着75%与欧元相关的交易，每天交易量高达8500亿欧元。欧央行对此觊觎已久，曾经要求禁止欧元区外国家进行欧元清算业务，英国就此告到欧洲法院，并于2015年在清算业务案件中胜诉。而在英欧即将启动脱欧谈判之际，在德国和法国挑头推动之下，欧盟委员会将重新考虑解决欧元清算问题，将于今年6月提交法案，授权欧央行对欧元清算业务更加严格的控制，加强集中监管，限制欧盟外国家从事欧元清算业务。有可能在脱欧谈判启动之前就抢下伦敦的欧元清算业务。欧盟舆论有意不断放出类似风声，意在对伦敦金融城的金融机构喊话，别再观望了，不要对英国抱有幻想，趁早将欧元清算业务从伦敦撤离至欧元区国家城市吧。

另一招是提高“分手费”的要价。根据法国和德国的新要求，欧盟谈判代表修改了分手费的计算方法，进一步扩大英国的财务责任，将英国脱欧后的农业付款以及2019年和2020年的欧盟行政管理费都囊括进来。据《金融时报》估算，欧盟要求英国脱欧后支付的“分手费”将高达1000亿欧元。而此前容克估算的600亿欧元“分手费”已在英国引起轩然大波，激起不少“拒缴分手费”的声音。据称，梅首相在与容克共进晚餐时就表示“英国一个子儿也不会给”。

欧盟接二连三地出招，加剧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英国方面也不甘示弱，英国脱欧事务大臣戴维斯表示，脱欧谈判过程非常艰辛，其中不乏对抗性，但英国不惧。最近忙着在英国西南部拉票的梅首相也对媒体放话了，“在保守党选举时，曾有同事称我为非常难对付的女人，下一个这么称呼我的恐怕会是容克了”。为了证明自己谈判经验丰富，梅首相还列举了任职内政大臣时与欧方在打击犯罪方面的谈判成果。不少英国人也表达了对梅首相的支持，有粉丝在网上力挺梅首相的强硬表态，对欧盟则称，“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放马过来便是”。

看来，英国与欧盟即将开启的“离婚大戏”，收视率不会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