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都被修成假文物？凤阳县委回应“一切符合程序”

5月15日下午3时，历史学者、作家张宏杰在自己的新浪实名微博上发布了一条名为“这不是在维修，这是在毁灭国家重点文物”的博文，记述了他在5月14日走访安徽凤阳明代中都遗址的见闻。在博文中，他看到现场仅有一些维修工人在使用电钻将完好的旧砖起掉，并换上新砖，认为这是将真古迹修成假古董。

当日晚7点55分，经新浪认证为“凤阳县委宣传部官方微博”的“@中国凤阳”回应此微博，称已关注到相关博文，并于下午6时安排有关部门调查了解有关情况，并在5月16日凌晨0时，也就是原博文发送的9个小时后，发布了针对此事的调查结果。

根据凤阳县委县政府在第一时间成立的调查小组在现场的调查显示，张宏杰所披露的现场是东华门门券残缺隔墙维修工程，该工程从审批、招标到建设过程都严格按照规定，没有任何问题。

澎湃新闻记者致电了凤阳县政府和凤阳县宣传部，对方称负责该项目的是凤阳县文广新局，记者后多次致电凤阳文广新局，却始终无人接听。宣传部的工作人员称他们可能都在现场配合今天到来的“省及国家文物局的人”进行调查，至于来到现场的有哪些专家，他并不清楚，只是说会将有新的消息发布，请澎湃新闻记者等待。

张宏杰的原微博现在已经有18000多次转发和超过27000个点赞。多数网友持反对的态度，认为仅就张宏杰所发的图文来看，这样的修复确实无法起到保存历史记忆的作用。也有网友理性指出，在诸如此类的文物修复中，如要替换原构建的话应逐件评估，状态稳定或基本稳定的，应该保持现状，状态不稳定但可以原位加固的，应该原位加固，替换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关于工程的具体评估和实施细节，都还要等待凤阳县政府和中标单位江苏省常州市江南园林有限公司的进一步回应。

澎湃新闻记者采访了一位从事建筑遗产保护的专家，她认为不能从整体去看这件事一概而论，关键是看修缮方案，现在我们仅凭现有的资料也很难判断。她解释说，文物修缮这个领域存在多种理念，同样的建筑在不同的专家和设计师那里，也有可能采取不同的修缮方式，而且没有完全的对错。尽管国家有一些规范，但是并没有特别具体的操作方法，不同的案例可能千差万别，只能够从细部去追究。但她指出，这样的事件被摆到公众的层面来是有好处的，因为历史遗产的修复是一件与公众休戚相关的事情，如果能够从文物主体方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再请不同专家进行讨论，同时唤起一些大众的讨论，并起到监督作用，将是十分有益的。

【附】张宏杰5月16日在个人公众号发表的文章，并附@中国凤阳的回应：

上周日，也就是五月十四日，我到凤阳，想看看中都的遗址。没想到大吃一惊。

我写一本《朱元璋传》，《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中也写过朱元璋，写过朱元璋营建中都。朱元璋曾经想把大明帝国的首都搬到他的老家凤阳，在此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了极为雄伟的中都。可是，后来又一闪念，中止了这一计划。但是已经修成的城池，有些地方比今天的故宫还要伟大。

下图是明中都复原想像图：

因此我到凤阳，是想看看明代中都城的遗迹，看看经历数百年沧桑后还剩下什么。正好遇上中都东华门遗址维修，我没想到看到维修工人维修的方式是用电钻把完好的旧砖一块块起掉，换上新砖，把真古迹修成假古迹。

一到现场，工人们以为我们是买古砖的，问我们要洪武哪年的，说如果是有刻字的要几千元一块。

维修现场只有几个工人，一个专业人员也没有，工人们把旧砖拆得如同小山，然后把文物外面砌上一层新砖，修得如同农民的新居一样“漂亮”。宏伟的中都城现在只剩下不多的遗迹，也被这样修没了。

明中都是上世纪80年代公布的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张宏杰 图

承建维修的公司。  @张宏杰 图

拆下来的旧砖。  @张宏杰 图

现场已经“修”好的一段。  @张宏杰 图

明代中都城的复原图。  @张宏杰 图

西华门修成后的样子。  @张宏杰 图

微博发出后，转发一万五千多次，点赞两万多，阅读量一千六百万次，引起凤阳政府的关注。据说他们连夜调查，在今天早上就给出了回复。下面是他们的回复原文：

@中国凤阳

【关于新浪微博文章《这不是在维修文物，这是在毁灭文物》的调查情况】

2017年5月15日下午3：06，新浪微博博主张宏杰发表了《这不是维修文物，这是在毁灭文物》博文。下午3:30我县文广新局在看到该博文后，立即汇报，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责成县文广新局立即成立调查小组赶赴现场，针对博文反映的相关情况进行认真调查核实，现将有关调查情况公布如下： 

博主所述现场是正在进行的东华门门券残缺隔墙维修工程，此工程由北京建工建筑设计院设计，国家文物局审批，经公开招标由江苏省常州市江南园林有限公司中标，该公司具有文物保护工程一级和城市园林绿化一级资质，整个工程审批、招投标及建设过程是严格按照规定进行的。

博主视频中用电钻的场景是在剔除破损、松动城砖。因为东华门门券坍塌毁损严重，根据设计单位意见，需要剔除破损、松动城砖，再对残缺部分进行修补加固，由于部分已经钙化的浆料及城砖非常坚硬，錾除困难，所以工人使用了电钻对残缺城砖、浆料进行剔除。

博主的文章中指出刻字的砖要几千元一块，经核实，是当时游客和现场工人闲聊称要拍摄中都城的带字城砖，其中另一位工人插话向游客吹嘘字砖的字号和所谓的价格，炫耀城砖价值，并没发现有倒卖城砖的现象。

博文配发的旧砖堆照片，也不是从城墙上扒下来的，大部分是我县从老城棚户区改造拆除的破旧房屋、围墙及皇城内部分居民房屋围墙拆迁后收回的城砖，文物部门对所有完整且刻有文字的城砖均进行了收库保护，对部分残缺且能满足工程施工需要的城砖提供给施工单位使用。在施工过程中，业主单位按规定在现场派驻了工地代表监督施工，视频拍摄时，监督人员也在现场。

在整个遗址公园的规划、设计、建设、施工过程中，各项方案均按照规定报呈国家文物局审定批准后实施。

感谢博主对明中都遗址公园的关心，也感谢社会各界网友此次为我们提出许多诚恳的建议，我们将在今后的工作中，进一步规范施工，加强施工监管，强化施工人员的文物保护意识，最大限度地保持、保护文物原状。 

凤阳市政府的回复很快，然而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然而我们没有任何问题”。然而第一，政府说工人拆掉的都是残损松动的砖，请问视频里正在拆的砖是残损松动的吗？然而第二，你说我照片里的砖堆是从别处运来的。但是如果你到现场看一下，很容易判断这个是从现场拆下来的。关注此事的人可以到现场看一下。

这种推卸一切责任的回复，以及下面这种整齐的评论，都是规定动作，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的诚意。我在微博上披露这个事情，知道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也不合时宜。只是如同苏东坡所说，每当他遇有不惬心意之事，便觉得“如蝇在食，吐之方快。”

希望中国的文物修复，能够有一天靠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