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解红楼｜留白与不写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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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小说是时间的艺术，绘画是空间的艺术，《红楼梦》则穿越时空，在情节细节上突出诗情画意，如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眠等，引无数画家描摹；在叙事进程中植入绘画技法，如千皴万染、横云断岭、云龙作雨等，提升小说艺术水平，丰富创新中华文化。画解红楼，即以绘画理论、技法解读红楼叙事，探寻《红楼梦》对绘画技法的借鉴和应用，探讨传统诗书画艺的相互交融，领略中华文化的丰厚底蕴，启迪智慧，启发创新。

▲ 南宋·马远《寒江独钓图》

作者

杨贵堂

留白是中国艺术作品创作中常用的一种手法，指书画艺术创作中为使整个作品画面、章法更为协调精美而有意留下相应的空白，留有想象的空间。

曹雪芹在《红楼梦》叙事中也常有留白，脂批称之为“不写之写”。

▲ 南宋·夏圭《烟岫林居图》

在众多的脂批中，“不写之写”有六次，涉及黛玉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二回，写贾母提议给宝钗过生日，凤姐问贾琏：

“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

贾琏随口说道：

“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

这一段对话之后，有脂批云：

……最奇者黛玉乃贾母溺爱之人也，不闻为作生辰，却云特意与宝钗，实非人想得着之文也。此书通部皆用此法，瞒过多少见者，余故云“不写而（之）写是”也。

这一回，也是被误解最多的一回。

有人说，以贾母之尊，提出为客居的宝钗过生日，是为金玉良缘做铺垫。

又有人说，因为宝钗是客，即将进入及笄之年，贾母此举，意在提醒薛姨妈及众人，宝钗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就不要总是赖在荣府啦！

我的理解是：贾母最爱者，当然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两个玉儿”。提议给宝钗做生日，乃编织情节的需要，为“宝玉悟禅机”创造条件，跟贾母对钗、黛感情无关。

所以，曹雪芹特意补上一笔，脂批紧紧跟进，强调此处用“不写之写”。

▲ 南宋·马远《水图·云舒浪卷》

会写的人，生怕写太长；不会写的人，才刻意往长了写。

譬如说，大观园内，白天自是热闹非凡，晚上怕也不会寂寞。宝玉和众钗们风光旖旎，众婆子也不会闲着。

第六十三回，写众钗给宝玉过生日，夜间在怡红院摆二场酒，宽衣卸妆，男女杂错，猜拳行令，一醉方休，相互枕籍，不知东方之既白……

那些被宝玉视作死鱼眼的婆子们呢？也没有闲着，第四十五回中，便有这样的“留白”。

秋风冷雨夜，潇湘馆中，黛玉作了《秋窗风雨夕》，就有宝钗打发了一婆子送燕窝来。黛玉留她吃茶，婆子急着走。

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

▲ 南宋·夏圭《松溪泛月图》

脂砚斋批得精彩：

几句闲话，将潭潭大宅夜间所有之事，描写一尽。虽诺大一园，且值秋冬之夜，岂不寥落哉。今用老妪数语，更写得每夜深人定之后，各处（灯）光灿烂，人烟簇集，柳陌之（上），（花）巷之中，或提灯同酒，或寒月烹茶者，竟仍有络绎人迹不绝，不但不见寥落，且觉更胜于日间繁华矣。此是大宅妙景，不可不写出，又伏下后文，且又趁（衬）出后文之冷落。此闲话中写出，正是不写之写也。

原标题：《画解红楼｜留白与不写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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