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广西:麻风村最后3村民迁入康复村,告别半个世纪的与世隔绝

张倩/北京青年报“深一度”
2017-05-25 16:43
直击现场 >
字号

本文图片均来自北京青年报“深一度”

5月18日,浦北麻风村的最后三位村民,迁入了当地最大的麻风康复村——亭凉医院。

2014年,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曾报道《广西麻风村仅剩1位村民:接雨水生活 鸡猫相伴》,随后,包括扶绥、德宝、崇左、都安、宁明、贵港6个麻风村的村民完成了向亭凉康复医院的并入。

而在今年5月,随着黄成任、吴顶贵和吴秀海三人的搬离,浦北麻风村的迁移工作也已完成。

麻风病因传染性极强、细菌侵蚀导致人体畸残,曾令人“谈麻色变”。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高发期,我国采用封闭隔离的方式,在远离城市的山村野林,将病患集中建村。麻风村人,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建制于1958年的浦北麻风村,就是这些麻风村的一个缩影。

2007年9月,一对公益新人,在浦北麻风村举行了婚礼,让这个不名一文的封闭世界,很快扬名中外。它让人们知晓了,还有这样一个群体,无声无息地活在世上。恰恰是他们的自我“牺牲”,成全了外面世界的安宁和洁净。不久,国务院下拨了数亿元的麻风村人专项医疗资金。

10年前新人婚礼举行时,鼎盛时期达到近150人的浦北麻风村,只剩下16位村民健在。而随着病痛夹击与年龄老化,近年来,浦北麻风村正以平均一年“走掉”1.5个老人的速度递减。截至目前,村内仅剩最后4位村人(其中一位被侄子接走)。

去年初,面对外界的来访者,浦北麻风村83岁的吴秀海老人突然截住车辆,隔窗发出“我现在还能动弹,我动不了时谁来管我?”的哭诉。

在多方关注下,这些最后的麻风村村民所面临的养老困境终于有了转机。随着当地相关部门召开紧急会议,越来越多的麻风村最后村民,或被并村、或被接入亭凉康复医院赡养。新居给他们带来的不仅是更好的居住条件,亦有更多的尊严。

1966年入村时,黄成任还是个未满18周岁的少年。与另外健在的两位村民及绝大多数村人一样,他们身上都刻满了时代的烙印,那就是无儿无女。因为我国第一代《婚姻法》禁止麻风病人通婚,以避免极强的传染性,所以很多还没有来得及婚嫁,就被麻风病菌“上身”的村人,最后都成了孤家寡人。

虽然自己没能成婚,但并不影响他们对新人的美好祝福。很多善良的村民,都把2007年那场半个世纪以来麻风村内的首次婚礼,当成了自家的喜事。婚礼上拍摄的那张“全家福”照片,甚至被黄成任挂在了门楣上。岁月流逝,老照片渐渐褪色,但在每个村人心中,那却是一段承载着青春生命的投影。

吴顶贵是三位村人中残疾最重的一位。每有客人到访,他的满腹“牢骚”就有了发泄的平台。他会一一细数残疾村人生活的不便。随着他的吐槽,一幅外人难以想象的生活画面,便很清晰地被勾勒出来。

“10年前举行婚礼时我还年轻,肌肉还没有萎缩。现在小黄(指黄成任)成了我们俩的‘腿’。就他身体还算健全,所以每隔三天,他便要走上10里地,出村帮我们采买些青菜。”因为一条腿截肢,肌肉渐渐萎缩,吴顶贵和麻风村很多人一样,用两个极低的凳子,靠在地上来回腾挪来“代步”。

与黄成任和吴顶贵相比,83岁的吴秀海,无疑是“搬家”意愿最强烈的一位。原因是前年10月,隔壁何裕辉的死,让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与他比邻而居了六十多年的何裕辉,是在浦北麻风村“走掉”的最后一位村民。两年前,身患多种老年疾病的他,在住院数月诊疗无效后,被 “劝退”回村。每日除了隔壁吴秀海端水喂饭外,再无他人援手。

因为没有子嗣,老人走后无人收拾遗物。遗居中,唯一能证明何老伯曾经来过的生命痕迹,就是遗弃在墙上几本小册子,上面有志愿者和他的合影。五彩斑斓的纪念册上,何老伯发出灿然的笑颜。在断壁残垣的蜘蛛网映照中,它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而在屋外,何老伯有些凌乱的灶台,已经很久没有升起过炊烟了。

5月18日,在村里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的吴秀海,再次与黄成任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不过,这次他们从“村友”变成了“室友”——亭凉麻风医院605室的一对“难兄难弟”。

83岁的吴秀海是浦北麻风村的第一代居民,59年前,染病的他赶上了麻风病人集中建村、隔离生活的年代,“我们是在医生的指引下,每人手持火把踏荒进村的。”回忆当年,吴老伯声调有些亢奋,他说他们从烧窑制砖、打井引水开始,将一个不毛之地建成了“世外桃源”。

“那时村人多、人气旺,谁有个病灾的都能相互照应。后来不行了。我每月400元生活费,一直攒着没动。其实就是有钱,也没人愿意进村。到那时,谁来为我送终?现在我再也不用有这种顾虑了。”吴老伯一边展示只剩下一半的脚掌和萎缩的“爪形手”,一边庆幸现在终于梦想成真。

刚搬了新家,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归位,吴秀海便撑着一把伞出去探访“领地”。他发现四周住着的,也都是类似他这样断臂残肢的病友。

据了解,麻风病菌的特点就是侵蚀人的四肢神经末梢和视网膜神经,所以后遗症往往都是溃烂截肢或者丧失闭合能力的“兔眼”。每天穿戴假肢成了一道麻烦但又不得不下咽的“家常便饭”。住在这里,会有人定期上门修理更换假肢,康复者们再也不用担心孤独终老了。

与吴秀海相隔二三十米,就是与他同岁的黄姆卫阿婆。此前,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曾报道过她被锁村内、身患哮喘的窘境。这个因村民先后离世,孑身过着无水无电“倒退”生活的麻风老人,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不久,她被接到亭凉医院的9号“单间”,不但告别了与鸡猫同居的不堪时日,还配备了自来水、 电饭煲及止喘喷剂。

没人能说清,立在浦北麻风村主楼上的“村牌”,是何时钉上墙的,相传是多年前一些志愿者所为。“山陂塘”才是村人自己的称谓。这个浓缩着特定时代投影的村落,像很多同类麻风村一样,在官方称呼中的他们,是以所在行政区域代称:浦北麻风村、宜州麻风村等等。而在当地百姓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被行政村镇包裹的“村中村”,地理位置上属于龙门镇中南村。只有牌子上刻写的“山陂塘”村,才是村民们自我认知的有归属感的“名分”。

落日余晖中,空巢的村落是那样的寂静。打破这种寂静的是几只土狗突然而至的狂吠。虽然主人们已经远去到400公里以外的地方,但它们还在尽职尽责地守候曾经的“家园”。土狗们对这陌生的闯入者有着本能的警惕,始终在车身周围转悠,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虑不安。 

(原标题为《麻风村最后的迁徙 告别半个世纪的与世隔绝》)

    校对:施鋆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