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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变革不是望着西方画东方,现代感非西化

朱振庚
2017-06-07 08:30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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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朱振庚是一个具有创造精神的中国画画家,在中西文化冲击与交融的文化背景下,在传统水墨绘画向现代转型的际遇里,他以大量的面向社会、直面生活、抒发内心的速写作为根基,从西方现代艺术、中国民间美术、传统文人绘画之中汲取出最符合心性的语言符号。近日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的”风骨有相——朱振庚艺术展”呈现他在水墨领域的成就与贡献。“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特推出其“谈艺录”,从砚边短语解读朱振庚的艺术与人生的领悟。 

残片系列_肖像,纸本彩墨,34x46cm,2008

中国画之变革不是望着西方画东方,而是讲究中国味的现代感,与西方艺术平起平坐的独立性,催发传统艺术的全新化。中国现代艺术必居国际之位置而非以西方化之心态迎之,现代感不是西方化。

作画贵在胆识。敢不敢把你的想象力充分地摆到画上去,谓之胆;能不能摆得好,谓之识。胆识二字来自平日对艺术的感受积累和学识修养。

画之为道,以实就虚,实之不逮,如渺冥中画符,恍兮惚兮不自知,不明白,不自得。

下笔处有“大力量”,于明白处见大美。

画家神妙之笔非毫端之神妙,乃妙于心,敏于目,传于手,果于毫端。

气息关乎笔性,而非无笔性之效果。“表面效果”如“彩云”,无根本,阵风吹来,即无踪影,世上凡赶时髦的东西就容易过时。

中国人物画,笔墨与造型弱一则不可成器。

所谓创新,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同旧有习惯不断反思的结果。画家画风有时看来一下子变了,又不是一下子变的。新与变不是猎奇,不能刻意。变要自然的变,新也要自然的新。“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戏剧人物二,纸本重彩,34x46cm,2005

我与笔墨循序渐进,自然渐变。

我画人物亦画山水,常以山水之笔入人物之法,异形而用神,得其通化。

在学术上我反对不思变化的“黄袍马褂”,也反对唯西方是美的“皇帝的新衣”。两者均非艺术之正道。前者亦非懂得传统,后者亦非懂得现代,他们是同病相邻的两兄弟。当代中国画家能现代、能传统、能造型、能笔墨,在风格之高品相上做努力,不失为明智之举。

艺术的“多元”,并非精粗不分,最后留下来的依然是完美和卓越。而不是那些故弄玄虚和矫揉造作的东西。

中国画要见笔性,通过笔性呈现气息,所谓当代“水墨画”依然要见骨气,不见骨气的水墨画便容易失之空泛而不耐看。

我习书法乃画之道用,练笔性、练线条。舍形迹之异求妙理同趣。

美食悦于口,好画悦于心。

“写实”者当于通灵上下工夫,给受众以悦心,不可愚实而不移,悦目以媚俗;“变形”者当善写实,以写实工底兴养灵明,不可以似之不能而不似以欺世。前者易失于市井气,后者易失于江湖气,野狐禅。

画要养心气,心气足,便画得好。

山海经,纸本重彩,扇面,2007

画要进步,就要知短。要时时提醒自己的不足,克服己短,善集别人之长,便是一位聪明的画家。如果把自己的短处硬往长处上说,“文过饰非”便不可救药,于画有害而无益。

画面的力度不在画幅的大小。“其大无外,其内无小”谓之张力。以大见大谓之张扬。“小”张力于外,“大”蕴力以内,是为耐看。俗话讲:“四两拨千斤”,“千斤”谓之量,“四两”谓之力。作品应借求力度,而非大的张扬。当把展览的大小画都浓缩到画册上,尺度身份平等时,有力度的作品其小也大,无力度的作品其大也小。

画家作画,减不得增,密不得减是为精到。

艺术不同于科技的专利,一招鲜吃遍天。艺术仅靠空谈观念、靠保守“专利”的制作,是走不远的。

画家越画越觉得问题多,不轻松,是个进步。画家越画越觉得熟练轻巧,进入一种套式,就容易走下坡路。

与古人通,传现代神;于传统中识现代,于现代中醒传统。

画人以固有之情性立于业,于流俗弊端之外立足,天下卓然者无独有偶。

传统乃一创造精神,惟有求其所涵清新、活泼之真理,以真实生命冲动之力,裨益现代之艺术,出之以自然生动之语言,画现代画,做现代人。

一个人精神上播下了非自然的种子,其结果便有悖于生成之自然,于艺术便容易落入偏见之魔道而不自知。

兔女郎,纸本重彩,34x46cm , 2009

丹青自有丹青理,非是良工善得力;只知写生是写生,怎解写意是写意。

具象、抽象、写实、变形,批评者无下手处,乃证全身。得此能力者得自由。

自安于自体,活动于自性,自性于神我,灿发创作之灵感不息。

灵感在活泼处。

用色有可为可不为,可为者“色用其色”,可不为者“色色其所不色”。前者画颜色,后者讲色之化、色之味、色之调。

工笔立格,得妙者上,平道直出一目了然者下,得神味醉人者上,尽涂饰之工以为能者下。

抽象妙为体,无妙则无象,无象可抽,算不得抽象。西方抽象在表象,东方抽象在里象,西方有象而抽象,东方有妙而抽象。

画不以新旧别,只在一个“好”字上。“好”包括旧也包括新。

现代人画现代画,是相对传统言现代,知传统而为现代。“知旧知新,推陈出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今日画坛,功利俗深,驳杂其心,假言语多、真言语少,有几人得几日闲画自己心中想画的东西?

中国文人画之精神高栖于笔墨之中,中国绘画之大精神则释然于宁定而永恒,大化而无穷之中。

古佣图之二,纸本彩墨,34x46cm,2007

创新与传统之争,可谓老生常谈,盛衰交替,此一时,彼一时。从高远处看,当殊途同归。新旧无高下,好坏有区分,如同植物有根深偃实者,亦有根浅招摇者。为艺者贵独立性情,不趋时附尚,一个时代出那么几个热闹人,不看他表象的红火,就看他是否视艺术以生命,诚艺术以性情,有没有独立的人格,独到的艺术。

中国画之现代化在现代之中,亦在传统之中,要善于挖掘、消化和吸收,醒于发现和改造,在本真自然中敏感和生发。

中国画的教学除有书法、白描还不够,还应当有自己的“现代造型法”,建立自己民族的素描体系,重视笔墨更要讲究“笔性”,讲究线条的质量、美感,讲究线、形的透里默契,刃剖自如。

艺术的真实是一种生命感受的真实,一种主观的真实,这种真实没有“教育”的痕迹,是动态的,是活的。生动活泼的艺术生命力不可能于事先规定的框框之内。天高任鸟飞,笼子里是养不出好“凤凰”的。

离习见于精神自性中发篁其能力,进行创造性劳动,在“内心之内,外在之外”化之感动,产生新果。

要掌握技巧,技巧是本钱,好的画让人看不出技巧,忘其技巧。

一幅好作品展现的是笔痕走过之过程而非大功告成之结果。凡高是这样,徐渭是这样,黄宾虹也是这样。前者具有惺惺然活泼之灵魂,后者则是灵魂静止之告白。

灵魂出窍、大刀阔斧的敏感和创造,从传统中走出来的面目全非,自然而不造作,新奇依然朴实,本时代尚无一人可出及。

偶想得自然,久为则妄为;闭目不见物,心理出视觉。

伏剑之神,纸本彩墨,50x34cm,2007

不变易为虎,焉知取虎子之自然,不入传统,焉知“现代”之真伪?

严谨造型方正处,形神互动写意功,无缘“素描”施阴影,畅达狼籍笔纵横。

风格不定格,随心而运生。

万法无定,得其法而不住法。

化腐朽为新奇,庶品“由我而兴,从新而有”,是为妙用。

艺术当于自性中一步一步进行,自然顺应,待之转化,待之突变,激化灵感而获真美。

艺贵自然,自然方见本真。

腐朽化新奇,当善“改造”二字。

我的画常在未完成时完成,在不了处了之;创作一幅画的同时也创作着一种创作方法。

梵行图 ,纸本重彩,46x69cm,2011

艺术的根本缘于情,情在理在。

艺可尽则情无尽,情化艺则艺新生。

作画须在“过瘾”处掺掺沙子,在“习惯”处拉拉后腿。

为艺,何用忧恼,但须顺着兴趣,平易宽快地做去。

传统不是“死的东西”,只是用死的眼光去看它的缘故。

不画时,心不闲。

做艺术的人要有股子性气,不带性气的人,“为僧不成,做道不了。”

文人画千笔万笔为一笔,不可千张万张为一张。

肆誉之文不可读。行文有价,但不可计利害滥施其文,文者“名流”更须自珍。

戏剧人物之二,138x34cm,2008

画变在于心,心有所变,画不得不变。

人无常心,物无常性。顺性随缘,画便可自由。

古人云,止可师之人而师者,知人教而不知天教,知刻舟而不知船行。当年可染先生追悼会上,其徒儿中争位“大弟子”者至愚可笑而不自知。如此门徒怎解大师“逆光”天授之妙奥。其后,以门户自居,风格复制。以师法炫其法,以师名炫其名,争相逐势沽誉,画不足观。师教苦学也,徒学庸谬矣,不复再见“其胆大破,其魂大立”者出师左右。

变形当顺意随情,贵在自然,收放处与精神合。反则,信笔求异以示人,以似之不能而不似以欺世。是为匠之苟营,艺之所忌。

作画无肺腑之言亦无不吐不快之感,惟凭习惯重复挥笔施彩,虽信笔易行,然下笔轻率,用笔失浑厚得草气,用色失妙微得火气。心思苟且,气则不正,气不正则下笔邪弱。“无以发其真,无以入其妙。” 若曰“重彩,则一纸乌合滥色矣。”

变形不是画丑,不可滥用,要在耐看的前提下,自由、自由、再自由。

变形不可吃噱头,自然本真方得妙。

情趣在魂,有胆在识。胆识俱在,可趣可魂。

有后生问我如何变形,我以人的脸部五官为例告诉他:可以任意安排,不离其位。活灵而不油气,得意而不忘形。如打醉拳,必内醒一招一式精于规矩方可。

近代画戏得关良公三昧者仅河北韩羽一人,其余趋步良公者,无一人得真谛,笔墨之外无自己,天质品格不啻。关良画戏是关良之前无关良,不知然而然;后者是刻舟船行,知其然而未然。

日本人,纸本彩墨,46x34cm,2008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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