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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输给计算机的国际象棋冠军,如今有什么感慨

邓凯杰 编译
2017-06-05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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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每轮人机大战,总要回顾一下20年前那场标志性的赛事——1997年,史上最年轻的国际象棋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Garry Kasparov)和IBM “深蓝”计算机之间的角逐。结果可想而知,机器战胜了人类。当年无人可以撼动的世界冠军败给机器,引发了全世界巨大轰动和焦虑。

2017年5月30日,现年54岁的国际象棋特级大师卡斯帕罗夫在TED2017大会上首次公开20年前那场“人与机器”的对抗,坦然讲述他如何克服了对机器和人工智能的恐惧,并呼吁观众以乐观的态度看待AI领域的快速发展。

“既然打不赢他们,那就加入他们。”卡斯帕罗夫说,“如果我能够和计算机合作,把人工智能留在身边,整合我们的强项,是否能获得更好的发展?人的直觉加上机器的计算,人的战略思考加上机器的执行策略,人的经验加上机器的内存,是否能成为史上最完美的游戏?”

所以,人和机器,不是只有输赢,还有共赢这第二条路可走。

输给机器,其实是个好消息,难道不是吗?

以下是加里·卡斯帕罗夫在TED2017大会上的演讲:

这个故事始于1985年,年仅22岁的我,战胜阿纳托利·卡尔波夫(Anatoly Karpov)之后成为世界国际象棋冠军。当年早些时候,我在德国汉堡与世界上最先进的32台象棋电脑展开了一场车轮战。比赛结果是我全盘获胜,但那时我能够战胜数台计算机并不如何出人意料。就我而言,那应该算是我的黄金时代。

当时的象棋电脑萎靡不振,而我则精神焕发。

然而,仅仅12年后,我需要拼尽全力对战一台计算机,当时的《新闻周刊》更把这场比赛称为“人脑的最后防线”。当事人的我,真是毫无压力啊!

从科技小说到科学幻想,人与机器之间的竞争一直被描绘成生死之战。19世纪美国非洲裔的传奇人物约翰·亨利是当时出名的铁路工人,传说他与一台蒸汽钻孔机比赛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山岩中钻出隧道。约翰·亨利的传奇故事只是漫长的历史叙事中的一部分,其中人类与机器被完全对立起来。这种具有竞争性的言辞已经屡见不鲜。人类正在与机器人竞赛,甚至斗争或战争。工作机会因此被扼杀,人类的工作被机器渐渐取代,而他们犹如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甚至像《终结者》或《黑客帝国》等影片所刻画的场景,似乎已经不再是科幻。

人的身心能够与计算机或机器人分庭抗礼的领域寥寥无几。其实,我倒希望能有更多类似这样人类占优势的领域。不知是福是祸,我曾经代表全人类与机器进行至今仍然家喻户晓的对决。至约翰·亨利之后最著名的人机之战,我与IBM“深蓝”计算机下了两盘棋,但似乎没有人记得我赢了第一场——我在费城赢了第一场,但次年在纽约的第二场复赛我甘拜下风。但我想这是公平的。在埃德蒙·希拉里先生(Sir Edmund Hillary)和丹增·诺尔盖先生(Tenzing Norgay)首次登顶珠穆朗玛峰之前,那些试图攻顶但最终失败的人们并没有被历史铭记。

1997年,象棋计算机羽翼渐丰,而那时的我正好是国际象棋冠军。我就相当于“珠穆朗玛峰”,而“深蓝”征服顶峰。当然我必须申明,功劳不应归于“深蓝”,而是其人类创造者——许峰雄(击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的电脑“深蓝”的设计者,出生于中国台湾,毕业于台湾大学和卡内基·梅隆大学)。我向他们由衷致敬。机器的胜利一如既往是人类的胜利,这是人类被其创造物超越时一个常常被忽视的事实。

“深蓝”的确胜利了,但这是否意味它有智能?非也,至少它的运作与阿兰·图灵等计算机之父的期望有所不同。实际上只要硬件够快,计算程序够敏捷,国际象棋就能通过穷举法取胜。当然就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标准而言,“深蓝”是智能的。但即使“深蓝”能够在一秒钟内分析出惊人的200万个棋位,它依旧无法揭晓人类智能的奥秘。

在不久的未来,机器将成为出租车司机、医生或教授,但它们是否真的拥有“智能”?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由哲学家或词典学家来回答。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人类与机器共同生活的感受和体验。

1996年2月首遇“深蓝”时,我已稳居世界冠军超过10年,在世界冠军赛参与了182场棋局,更在其他比赛中与其他顶级选手进行数以百计的较量。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能够从对手的肢体语言以及对他们的直视判断出他们的情绪状态和他们的下一步会如何走。

但是当我坐在“深蓝”对面时,我立即有一种崭新、令人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正如你第一次坐在无人驾驶汽车,或上班时“计算机上司”向你发出命令一样。与“深蓝”的第一次交锋,我无法预测它到底能做什么。科技往往会有飞跃式的进展,况且IBM对“深蓝”也投入了大笔资金。我最终输了那场比赛。我不禁纳闷:它是否从此无人可敌?我深爱的国际象棋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是人为的疑虑和恐惧,而我唯一能够确信的是我的对手“深蓝”并没有这些烦恼。

虽然我在遭受这个沉重打击后竭力反击并在第一场比赛中获胜,但大势已定。我最终还是输给计算机,但所幸我并没有像约翰·亨利一样以命换来胜利。我发现国际象棋还是需要一名人类国际象棋冠军。而在今天,即使智能手机上一款免费的象棋游戏应用都比当年的“深蓝”更先进,但还是有人沉迷于国际象棋,甚至犹有过之。悲观主义者预测,国际象棋被计算机征服后没有人会愿意继续玩下去,但事实证明他们的预言是错误的。当然,谈到科技,悲观主义者向来爱用末日这样的词。

我从自身经验总结出的教训就是:如果我们想充分利用我们的科技,我们必须面对我们的恐惧;如果我们想要最大限度地摆脱我们的人性,我们必须克服这些恐惧。在重整旗鼓的同时,我与“深蓝”的较量给予了我许多启发。正如一句俄罗斯俗语所言:既然打不赢他们,那就加入他们。我想,如果我能够和计算机合作,把人工智能留在身边,整合我们的强项,是否能获得更好的发展?人的直觉加上机器的计算,人的战略思考加上机器的执行策略,人的经验加上机器的内存,是否能成为史上最完美的游戏?

我的这个名为“高级国际象棋”的想法在1998年得以实现,我在一场比赛中与机器合作,对决另一名顶尖对手。我们在第一次试验中无法把人性与机器技能有效地结合。但是,互联网成为了“高级国际象棋”的发祥之地,2005年的一场自由式国际象棋比赛更有出乎预料的结果。比赛参赛者包括特级大师和顶尖计算机,但赢家都不是他们。这场比赛的冠军是两名美国业余象棋爱好者以及他们同时操控的三台计算机。他们对于计算机的指导抵消了特级大师超凡的象棋见识,以及顶尖计算机强大的计算能力。我也因此得出以下结论:棋艺一般的人类选手再加上一台计算机以及优越的应用程序优于一台顶尖计算机,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种组合也犹胜于棋艺超凡的人类选手再加上一台计算机以及低劣的应用程序。这让我意识到,我们需要更好的界面帮助我们更有效地引导计算机的智能。

人机共存不是遥远的未来,而是如今的现实。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网络翻译工具,即使它并不完美,但大家为了了解外国报刊的新闻报道,肯定都用过。我们再利用自身经验把译本完善,而计算机也时时刻刻从我们的纠错中学习和进步。这种模式广泛应用于医疗诊断和安全性分析等领域。计算机负责处理数据和计算概率,其准确性或许只能达到80%或90%,但依旧简化了人们所负责的分析和决策。当然,你坚决不会利用准确性达到90%甚至99%的无人驾驶汽车送孩子上学,而这正是科技发展的下一个目标,提高精确度。

我与“深蓝”的比赛时隔20年后,类似“人脑的最后防线”的头条新闻已屡见不新,这主要是因为人工智能已渗透每一个领域。与过去不同的是,机器不是取代家畜和人工劳作,而是欲取代拥有大学学历或政治影响力的人群。作为一名输给机器的人类,这其实是绝好的消息。每一个专业终究需要面临科技所带来的压力,否则人类的进展将戛然而止。我们无法选择科技发展何时何地会终止。我们不能停滞下来。相反地,我们需要加快脚步。目前的科技擅于从我们的生活中排除困难和不确定性,因此我们必须寻找更艰难、不确定的挑战。

机器有优越的计算能力,但我们有理解能力。机器只能按照程序操作,但我们有意志。机器具有客观性,但我们有激昂的热情。我们不应担心我们的机器今天能做什么。相反,我们更应担心它们还不能做的事情,因为我们将需要新的智能机器的帮助,把我们最伟大的梦想变成现实。如果我们失败,并不是因为机器太过智能或不够智能,只能怪我们安于现状,由此限制了自身抱负。人性并不是由我们学会的技能,譬如挥动铁锤或下象棋来定义的。

唯有人类能做的事情,就是梦想。

抛开束缚,大胆梦想吧!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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