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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高考40年|高考让我们这代人第一次有了“选择”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2017-06-07 08:2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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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7年到2017年,恢复高考40年了。
40年前的高考,是一道曙光,唤醒的是一个沉睡十年之民族的理性和理想。1977年,更是无数个体命运的转折点。

上海籍导演江海洋在1978年考进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30年后,他拍了电影《高考1977》,回溯一代人充实理想的光辉岁月,和面对命运转折的喜怒哀愁。

这个依靠高考改变了命运的电影人,高考又回头成就了他电影生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江海洋在《高考1977》中加入了许多他自己想说的话,他在电影中有一句台词说,“恢复高考,比高考本身更重要。”

《高考1977》海报。

从技校到电影学院

江海洋1972年中学毕业,当时还有插队落户的政策,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在外地,他就正好处在可以不去插队落户的那一档。

那时候上海正好恢复了技校,江海洋去了上海冶金专科学校,就是现在的上海应用技术大学前身,学了两年机械。“我在读书期间比较活跃,读了两年,就留校做老师了。”江海洋说,“非常开心,可以继续读书了。我们那代人,只要能进学校,不管学什么专业,都愿意去,这是普遍现象。”他说,“那时候学校不招生也不考试,分配你去让你读书,你还想选什么专业?”

导演江海洋

《高考1977》剧照。

虽然读着机械,做的却是文艺青年的事。在学校,江海洋组织大家文艺演出,写诗歌,出黑板报,开展体育活动。学校觉得他这方面不错,就留下他,在团委里工作,还是继续做这些唱唱跳跳的事。干了四年。“这个氛围对于我们这些喜欢读书的人是很幸福的。”

《高考1977》剧照。

1977年还没正式宣布恢复高考的时候,已有消息传了出来,在插队落户的青年那儿,反应很强烈。但是在江海洋这样在大城市有比较好工作的人那里,他说还是要考虑考虑的。“这是个选择,但也怕一读书,又被分配,万一分到外地去。上海人念旧嘛。”

到了1978年,江海洋觉得不能再犹豫了,“真的是想,我这辈子是不是想就这样了?因为我父母都是文艺界的,我在这个氛围中长大,那么于是就决定去考电影学院。”

江海洋的高考并没有插队落户的知青们那么艰辛,考艺术院校不用单位出证明,自己去报名就行。江海洋说,“估计那时候如果要出证明才考,学校一定不会让我去。培养你是想让你在这好好干的嘛。”江海洋没有告诉学校他要参加高考。

他想报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系。“我父亲也是演员,他就跟我说,你吃演员这碗饭,优势不大。你长得帅,但没什么特点,也不缺你这样的人。”父亲觉得他平时爱琢磨,偏理性,演员是需要激情的,所以可能更适合去考导演。

江海洋在82年电影《小街》实习拍摄

那一年导演、表演两个专业考试时间是冲突的,导演系在上海有考点,于是江海洋就去考了导演系。

初试编故事、朗诵、编小品。江海洋回顾当年的竞争也是激烈的,光上海报考北电导演系的就有700多人,“大多数人朗诵总会,编故事还行,但做小品不行。我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就很擅长。我当时做小品还是焦晃给我辅导的。到复试很顺利就过关了。”

《高考1977》剧照。

进了复试,就需要单位给证明。江海洋还是不好意思和学校说,好在单位管公章的同事与他关系好,“我就跟他做思想工作,帮我先斩后奏,如果没过就当没这事。后来过了,学校说你既然考上了,那就放人了。”

江海洋至今记得复试的题目,编故事的题目是《一根铁棍》,命题小品是《一张邮票》,之后看电影写影评,看的是《枯木逢春》。

问江海洋如果那一年没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是不是就安心留在学校继续教书?江海洋说,决定参加高考以后,读书的欲望就愈发强烈了,他的后手准备,是1979去考正牌大学,他心仪的复旦大学。“其实那时候考文化课对我来说太容易了,我自己在学校做老师,数理化没断过,稍加复习就行,没有那些上山下乡的人需要那么刻苦,连书都没有。所以那时候就算去考正牌大学,也是没有问题的。”

主动选择了命运的个人理想主义者

等到入学,江海洋发现,学校的老师也耽误了十年,“他们虽然是教学者,其实也在摸索,也在跟我们商量着学习。”

那个年代,学习氛围非常好。“我们这一代人的关键词就是读书,正值读书的年龄,十多年不让我们读书,所有人对知识的渴望都是如饥似渴的。所有人都坚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虽然这句话当时并不知道真正是什么样的,但是所有人的行为都是奔赴这句话去践行的,大家都知道,读书了才有出路。”

江海洋与陈凯歌、田壮壮的合影。摄于2007年。

导演班28个人,年龄背景参差不齐,班长是田壮壮,党小组组长是陈凯歌,江海洋是团支部书记。江海洋记得在同学们中,陈凯歌的英文是班里最好的,他的宿舍里总有很多文学书,有些甚至是原版英语书。

而隔壁摄影系的张艺谋的钻劲最令人佩服,有一次,江海洋在张艺谋的宿舍床底下发现了一大块铁疙瘩,拖出来一看,竟然是张艺谋熔铸的一个摄影机模型。他大惑不解地问:你做这干吗?张艺谋答道:这是为了拿稳摄像机,而特地做了用来练习的。

田壮壮和江海洋当年在大学参加运动会。

“我们所有人都是要念书,学习氛围好到什么程度——当发现一个同学在看什么自己没看过的书,过几天一定大家都去看那个书。生怕自己落下什么,错过什么。” 那时候刚开放,同学们看了很多电影,禁锢十年后一下打开了一个面向世界的窗口,到这一代导演“出山”的时候,带来的是一种全新的姿态,来阐释他们对电影的看法,这就是“第五代”。

都说77、78级的考生是真正的精英,在之后的改革开放和国家建设中成为最中流砥柱的一群人。江海洋认同这点,“这个闸门关了11年,所有人集中在这个口。全国第一批进闸的人,1056万人考试,身强力壮跑进去的4%,那是第一批自己去选择命运的那代人。”

《高考1977》剧照。

江海洋说,父母那代人,是无私的理想主义,“一切都是国家的。我们这代人也是理想主义,但我们没那么无私,我们会想个人。会把个人命运前途和国家利益放在一块去想的。尤其是经历了‘文革’,我们是知道自己要对自己负责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个人的理想主义者。个人的上进是我们那代人普遍的标志。”

江海洋总结这一代考生的共性时说,“我们是在没有选择中长大的一代人,1977年恢复高考,这个意义就是给了我们这代人可以选择的机会,让我们知道我们可以选择了。选择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不审查资格,没有门槛。我们从小的梦想,因人而异的差异化的理想,有人想造飞机潜艇,有人想搞电影文艺,都可以凭借高考得到机会了。高考给我们的是一个选择。其次,高考公正、公平、公开。十年禁锢之后,有一件事能够做到公正、公平、公开,那是跨时代的事。”

《高考1977》海报。

《高考1977》:一个特殊生存状态下所有人面对的一场考试

毕业后江海洋到上影,体制内的单位,拍什么都是被分配的,创作上并不自由。从进厂到拍《高考1977》已经过了20多年,当中有13年江海洋都在拍电视剧。

一开始《高考1977》也是江海洋找了外面的钱想拍电视剧的,“但心里也总有心结,觉得我学电影的,我最好是用我学到的本事,讲述一段我曾经的经历。”

江海洋筹备这个电视剧的事被上影厂领导知道了,时任上影厂长的任仲伦是77级的考生,副厂长汪天云是78级的,都对这个事情有情结。“他们知道我要拍这个,就来找我,说可以拍电影,厂里给钱。我也很高兴,在很短的时间就搞出了剧本。”

但这期间还有些小插曲,为了提纲,创作整整拖了大半年。上影决定要拍这个题材,就又重新组织创作,厂里的想法觉得江海洋写的太单一,想把东西南北中都囊括进去,又派生出4个不同角度的想法,有记者的角度,有从领导人的角度,后来又征求各方意见,最后还是拍板用江海洋的版本。

“在我的剧本里,我讲群像,基本的东西都讲到,人心之迫切,风吹草动,将信将疑。真的可以改变的时候,每个人对改变还是有选择,面对这个选择,亲情、友情、爱情都受到影响,这是人之常情。所以那个时候我很清楚,我不是要拍一个关于考试的电影,而是人在那么一个特殊生存状态下所有人面对的一场考试。写生存状态比考试要重要。”

《高考1977》剧照。

《高考1977》里最后有一群人追火车的戏,江海洋说,这是个比喻,“火车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火车来了,你赶不赶得上?一天只有一班。这就是我要讲的话,11年总算来这一班,我赶上了,以后不再有了,以后就正常考试了。那一年的高考是特殊的。”

《高考1977》之后,江海洋也持续关注高考和教育的题材。后来江海洋又把电影里没有讲完的话拍成了电视剧《我们的1977》。“但电视台审片的人已经更年轻了,对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没有共鸣,都说这个戏不卖座,没有播出。”

江海洋还想拍当代的高考,40年来,高考始终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命运和生活,但是“现在的高考是一整个家庭的事,和当年个人的选择已经完全不同。”一方面找投资并不容易,另一方面,他还吃不准创作的着力点。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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