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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大选|科尔宾计划中最激进的部分:让经济民主化

文/迈克尔·洛兹沃斯基 译/徐亮迪
2017-06-07 14:30
来源:Jacobin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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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英国大选只剩下一天。英国近期接连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对特蕾莎•梅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特蕾莎•梅领导的政府被民众指控与沙特政府私交甚密,其上台后大幅缩减警力的政策也饱受诟病。近日,英国媒体接连曝出,最新的民调显示,科尔宾的支持率大幅增长,英国大选的局面可能发生逆转。

虽然经历过去年的美国大选后,民调的可信度已经降低,但是这倒不失为一个契机,让我们关注科尔宾计划到底提出了怎样的纲领。不久前,亲工党的《卫报》将科尔宾的竞选纲领概括为:科尔宾计划将铁路、邮政和能源公司国有化。舆论一时震惊于科尔宾的社会主义蓝图。接踵而来的是右翼媒体批评声:《每日电讯邮报》指责工党希望将英国带回1970年代,并质疑他几项计划中源源不断的资金链从哪里来。《Jacobin》杂志近日推出一篇《让它民主化》,指出:科尔宾计划中最激进的部分,是经济民主。澎湃新闻特此在大选前夕编译此文,以飨读者。

工党领袖科尔宾 视觉中国 图

工党所追求的民主模式的所有制是科尔宾计划中最激进的部分。

2017年工党大选阵营中有许多东西都让人感到振奋:那种能量,那种信念,那种为大众服务而全力对政府的改造。

工党阵营中所有主要的承诺——从免除学费到数以千计的新房再到更好的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将会改变英国国内金钱和资源的流向,使之不再流往最没有需要的人,而是流往最有需要的人。但是有一组提议,如果能够实施的话,将会比这更进一步:开始转变经济的基础。

几个月以前,一些工党的研究人员悄悄地向影子财政大臣约翰·麦克唐纳提交了一篇题为《另外的所有制模式》的报告。它的核心内容很简单:左派必须开始让经济民主化。

被放弃的信条

经济民主化就意味着要挑战资本主义经济最重要的基本要素:私有权的最高地位,特别是资本——即建筑、机器、工具、硬件、软件等所有我们用来制造其他产品的事物——的私有权。当工人们在如何使用工具的方面没有话语权的时候,工人自己就成为了被动的工具。主动参与到决策过程中的能力与所有权是分不开的。民主化就意味着夺取所有权。

在数十年的右翼思想抬头的过程中,这些并不新鲜的想法即使在传统上的左翼政党和运动中也被压制了。在英国,上一个重要的经济民主化提议是《卢卡斯替代性公司计划》。它是1976年由卢卡斯宇航公司中的工会工人提出的,因为公司在当时即将到来的重组会造成大量工人下岗。

卢卡斯宇航公司中的工会动员它们的成员写出了一份详细的计划。这一计划提出了另一种重组方式,将会使整个公司发生转变:原先公司有一半产品都供应军队,现在转向生产对社会有用的产品。工人们提出扩充现有的技术,更换工具,使公司生产各种产品,从急需的肾透析设备到早期的太阳能电池板,再到汽车的混合动力技术。

尽管这场运动扩展到了全球范围内,但是由于政府没有给予卢卡斯宇航公司足够的压力,这一计划还是失败了。没过几年,撒切尔夫人当选,任何类似的经济转变的努力就不再具有可能性。

《另外的所有制模式》是这种可能性重新浮现的一个例子。这份文件中的许多想法之后都进入了工党的竞选平台当中。右翼媒体将此作为证明科尔宾将会“把英国带回70年代”的证据。但是他们错了:这些计划确实是为未来考虑的。

为何要夺取控制

今天的英国是一个低投资、低效率的泥潭。工人们正在感受到这一冲击:长期工资的增长已经达到了19世纪以来的最低点。金融危机之后,不平等正在稳步增长。简单来说,目前的经济对大部分人都不利。

《另外的所有制模式》所提出的论点是当今我们不太听到的。它认为,我们可以直接处理经济不公正和不平等的根源,而不是仅仅处理它的影响。民主化所有制可以将英国的经济从富人的短视主义中解救出来,这些富人只从低效率的、低工资的工作中获取利润。社会主义者总是追求高效率的经济。其中的公共所有制能够将效率的增长转变为更少的工作,更多的休闲,以及更好的生活,并且正如科尔宾所说的,这是为多数人带来的,而不是少数人。

这份报告并不赞同常见的机器人抢走工作的谎言,而是指出我们能够也应该共享自动化和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好处。在公共所有的情况下,未来的技术进步能够将我们从苦役中解放出来,而不是仅仅让我们失业而变得穷困。

虽然这份文件仍然过度强调了被人厌恶的自动化所带来的影响——这种影响还没在效率数据中体现出来——但是它并非不加批判地重复那些认为我们濒临灾难性失业的胡乱预言。它认为,对生产的民主控制总是我们的目标,无论机器人是在做我们20%还是90%的工作。自动化可能会是威胁,也可能会是希望,这取决于经济的结构:

“当下更严重的挑战不是即将兴起的机器人,而是有太多的人陷于机械式的、充满苦役而又低效的工作中。在这一语境下,加速自动化是一个关键的政治项目。这个项目的目标应该是充分接纳现代性所带来的技术潜力,加速进入一个更加自动化、更有生产效率的未来以及它一同带来的所有解放性的可能。与此同时,围绕所有权、工作、休闲和投资建立起新的制度,在这种制度中技术改变是由公益塑造的。”

如何夺取控制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更多的经济民主,那么工党的计划聚焦于三种达到这一目标的方法。

首先是合作社,这些是所有成员都分享所有权和决策权的组织。合作社有很多类型,从消费者合作社到完全由工人领导的合作社皆有,前者只是合作社成员每过几年选举合作社委员会,而后者则通过民主评议做出所有工厂中的决定。在最理想的状况下,合作社保证新的技术能够迅速应用,同时工作也要重新分配,以免有人失业。

工党的文件毫不令人惊讶地聚焦在工人合作社上。它基于三个主要的例子——美国西北的胶合板加工,意大利的艾米利亚-罗马涅大区,以及西班牙的蒙德拉贡网络——来证明工人合作社至少能够与私营企业一样有效率,有时还能更有效率。这一论点是支持将合作社作为低生产效率的解决方式的关键。

接下来是“市镇或地方领导的”所有制。这一广阔的范畴包括从社区商店到农民市场、从发展信托(development trust)到社会企业的所有内容。这其中许多都是位于资本主义企业和直接经济民主之间的事物。重要的事实是,它们需要对自己的社区做出响应,在一定程度上必须将利润用于重新在社区中投资,并且它们有更远大的社会和环境目标。

由于合作社和地方领导的机构一般规模较小,并且在资本主义的汹涌海洋中有很大的危险会成为民主的局外人,它们就需要其他的“基础性制度”来维系并保护它们。例如,合作社的融资比较困难,因为借贷者在无法收回贷款的情况下没有权利控制合作社。地方的社会企业在没有获得地方政府采购其产品的合同时,则较难发展起来。

经济民主的第三个范畴是国家所有,这完全是在另外一个层面。合作社和社会企业通常都比较小,而国有企业则经常在经济体中位居“制高点”。

即使是传统的经济学也不得不承认存在“自然的”垄断,这些领域中固定的成本如此之高,以至于只要存在第二家企业,这家企业就会入不敷出。邮政系统就是一个例子:创建一个为全民服务的邮政网络成本非常高。不仅是因为去创建第二家企业毫无意义,而且任何试图去创建第二家企业的人都很有可能失败,因为他们会被创业的成本吞噬(当然除非政府刻意去破坏或割裂这种垄断)。

《另外的所有制模式》认为在存在自然垄断的情况下,应当在没有私营企业、只有政府才敢于进行长期高风险投资的领域中实行国有化,并且这些领域中高质量的服务的确是有需求的。保持第三个范畴的宽泛是正确的。经济民主不是一个狭窄的小众概念。

国有企业让国家能够直接控制类似定价和生产的事务,但是对于其中的工人和使用它们的产品和服务的公民来说,国有并不能保证它们会明显地变得民主。工党的报告做出了一项承诺,他们将会提供一种不同的国家,这种国家能意识到公共所有制是为了更多的民主,而不是为国家自身。

在一个更加民主的国家中,工人们可能可以在国家铁路公司中选出一线经理。这种公司的董事会将会包括来自工会、乘客权利组织和地方政府的代表。社区病人理事会可以帮助勾勒公共医院的战略——这个想法在上世纪70年代时,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就曾粗略考虑过。经济民主远远不止于公共所有权。

要控制什么

在《另外的所有制模式》当中提出的想法里,在工党宣言中体现最明显的是国有化。或者说,是重新国有化。科尔宾承诺会将重要的服务,比如铁路和邮政,重新带回公共所有。

英国铁路的私有化是教科书般的灾难:列车班次减少,车票价格飞涨,乘客数量降低。英国在建设高铁方面是一个彻底的落后者——这正是那种成本高、风险高,但是有巨大的社会和生态益处的事业,在很多其他国家是由国营铁路公司掌管的。

在皇家邮政变成一家追逐利润的企业之后,其服务质量和价格也出现了部分类似的状况。工党已经承诺将一步步把它们带回公共的手中:在铁路公司经营权到期之后收归国有,并倒转皇家邮政私有化的进程。

英国经济中另一个从公有进入私有的重要领域是发电和电力分配。不像铁路和邮政,将电网带回公有领域的依据来自《另外的所有制模式》中的第二个范畴:工党说他们将创立一个去中心化的系统,在一个国有的电网基础上,建立一系列新的市镇所有的发电网络。计划是让这些新建的市镇发电网络与原有的私有发电网络一起竞争,最终在竞争中淘汰私有发电网络,并强制规定用成本更低、服务更好的绿色能源取代它们。

推动争论的进一步发展

约翰·麦克唐纳也经常谈到扩大合作社,特别是在说到公司倒闭、工人们面临下岗风险的案例的时候。另外,麦克唐纳也提到过“拥有的权利”,这是《另外的所有权模式》中关键的一个提议。麦克唐纳说这一权利会给工人“优先收购一家即将解体、出售或在股市上市的公司或工厂的权利”。工党将合作社作为一种潜在的经济民主的来源是正确的,但是它的报告批判性还不够。首先,有时公司表现挣扎是有合理的理由的,有可能是因为技术过时,因为时尚潮流改变或者其他原因。这时,资金就不仅仅应当用于接管公司,还应该用于重新为公司定位。

这就是工党目前政策的来源——卢卡斯宇航公司的工人们想要的。这是一项规模明显更大的计划,需要的远多于用作收购的资金:重新培训、技术人才、更换工具,可能至少需要临时的国有化以获得资金。

更宽泛地来说,资本主义下的合作社常常最终采取资本主义企业的实践,即使这是有悖于合作社成员的愿望的。工资差距,越来越专业化的管理团队、单方面制定的工厂规定,所有这些症状都在长期合作社中蔓延,比如在蒙德拉贡的网络中就是如此。其他的,像美国的胶合板工业,在工业转型过程中逐渐消亡了。

小规模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处。有的时候,它能够让生产者扎根于社区当中,并产生一些民主所有制的外表。但是这也可能造成低效率、对风险的缓冲能力降低以及地方主义——更多的地方性管理,或者是缺乏创新。

在开始的时候保持小规模可能更容易,但是最终对经济决策更多的控制就意味着更多对整个经济中投资的控制。民主的计划总是遇到分配投资问题的困扰。在思考地方性试验的同时,我们必须也考虑全球经济的高度,这是我们现代资本主义计划领域的核心:金融体系。从它在《另外的所有制模式》中的缺席可以看到,距离更全面的转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某些领域,经济民主在基层更容易实现,在其他领域更大的实体更稳定、坚固。过去左派有一个观点,认为资本主义自己会产生超越自身的状况。今天,庞大的集团支付着只能维持贫困生活的工资,掠夺环境,并且是按照个人领地的模式经营的。但是它们也带来了技术效率的增长,并把大量的人集中起来,展现出劳动不容置疑的社会本质。

尽管目前流传着选贤任能的迷思,但是今天在全球供应链和庞大的服务业中工作的工人们能够立即就发现,不是任何一个人,不是山姆·沃尔顿,也不是理查德·布兰森负责运转的。我们是被一个巨大的机器束缚在一起的。在资本主义之下,这台机器不平等地分配着越来越多的资金,与此同时摧毁了人们的生活和本性。

《另外的所有制模式》回到了左派自19世纪以来就提出的一个关键诉求:我们要接管这台机器并从根本上更换其中的工具——即我们要接过一个私有的生产体系并把它转变成一个民主控制下的社会有机体。

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我们为一场巨大的斗争做好坚定的准备。这份报告中有许多以民主为目标的提议,但是我们必须想好实现这些提议所必然面临的斗争。我们不能落入技术官僚陷阱。工业国有化或者建立市镇控制并不是中立的提议,而是阶级的诉求。工党在民调中的快速上涨以及它出色的大选阵营只是开始——但是我们需要长远关注对权力的建设,使这些想法能够获得实现。

《另外的所有制模式》是真正前进的一步,重新唤起了对经济转变的诉求。这是一个充满雄心的文件,并且不容置疑地,它也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在主流政治中看到的最激进的文件。科尔宾的工党所提议的不仅仅是我们要分得更大的蛋糕,还要能够在决定如何做蛋糕的过程中有更多话语权。

本文首发于Jacobin杂志

    校对:丁晓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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