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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产夜魔侠,不用暴力,只动嘴巴

戴桃疆
2017-06-26 16:11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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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出名的盲人律师大概要数美国漫画英雄夜魔侠,白天做盲人律师,夜晚靠拳头执法。

跳出漫画的世界,现实的美国社会中有根据联邦法律和美国宪法合法成立的盲人律师协会,有两千多名盲人律师会员,但终究还是少数,多数盲人律师的存在仍然不为人所知,活跃的仍然只有被网飞(Netflex)改编成网络剧的夜魔侠。

港台有过关于盲人律师的个案报道,台湾、香港的法律制度和司法环境不同,但盲人律师的处境大致相似。

盲人通过将文本转译成音频读物完成法学教育,努力进修,通常以硕士以上学历进入法律实务环节,千辛万苦地熬过数年的实习期,拿到执业资格,台湾、香港被媒体的聚光灯照到的个案都是人权官司里的出头者。

香港TVB联手内地网络平台推出的律师剧《盲侠大律师》(又名《踩过界》)的重点自然不会跳过弱势群体、处于社会文化边缘群体在人权范畴内谈权利诉求。

港版海报上的电视剧主人公能力超群,一副墨镜护体,造型酷似太平洋彼岸的“夜魔侠”,不同的是港产夜魔侠不用暴力,只动嘴巴。

王浩信饰“盲侠大律师”文申侠

电视剧的主人公文申侠(王浩信饰)是一位香港大律师,现年三十六岁,单身,拥有一家冠名律师事务所。刀子嘴巴豆腐心肠,口头上拒人千里,却用实际行动主动靠近,表面上嗜财如命,骨子里满是侠义精神。他扶助贫弱,他伸张道义,又因名字中带一个侠字,江湖人称“盲侠”。

英文名为Hope Man的盲侠依赖敏锐的听力、超凡的信息处理能力、卓越的分析能力弥补视力缺陷,业绩斐然。

当然,像所有不平凡的主人公一样,这位年轻有为、品味不凡的盲侠也有着悲惨的过去:两岁母亲去世,六岁时遭遇事故不幸双目失明,父亲另结新欢不见踪影,在孤儿院长大。童年阴影让他对人际关系和人性保持高度警惕,想要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又害怕被伤害,以攻为守,男主人公活成了一只用言辞自卫的刺猬。

一个好汉三个帮,紧密团结在以盲侠为核心的小团队主要成员是盲侠的“师爷”赵正妹、私家侦探谷一夏以及法官王励凡。

江湖人称“癫姐”的赵正妹是黑社会大佬的女儿。白天充当辅庭律师、事务律师和英式律所职员三种角色,负责帮盲侠拉案子、处理法律文书以及其他程序性事务,晚上管理自家的酒吧,间歇性充当黑社会大姐大,堪称全剧中现实最充实的角色:手头有事可做,心里有人可爱。

王浩信装瞎,蔡思贝扮丑。港姐亚军蔡思贝为了“癫姐”这个角色豁出去的程度并不是内地女演员可比的,夸张到令牙擦苏自愧弗如的龅牙还要在脸上配道刀疤,时不时还要咧嘴憨笑或是表演凶神恶煞,演员的港姐亚军身份还被拿到剧中做调侃桥段。

好在“癫姐”的设定十分可爱,讲义气、重感情,爽快麻利又有少女情怀,活脱脱一个香港市井女孩,和观众距离感近,时不时自嘲丑脸,更加反衬了角色心灵美。

从外国归港的私家侦探谷一夏(张振朗饰)绰号GOGO,是美人身边的忠犬、小团队的宠物,五年前在香港做刑警,遭遇事故之后离开警队,改做私家侦探,有隐藏的富二代属性,盲侠房东的外甥,盲侠同居者,一个典型的直男。

英文名叫Never的法官王励凡(李佳芯饰)毕业于耶鲁大学,生活作风严重西化,在法律圈的交际关系较为复杂,因与盲侠发展私人关系进入小团队,被癫姐的黑社会爹地称为“进取的叉烧鹅”。

由于语境差异,在内地网络平台播出的版本将剧名从“踩过界”改成了更加直白、也更有香港夜魔侠色彩的《盲侠大律师》,不过就人物设定而言,“踩过界”显然更加合适——电视剧中的所有人都在越位做事,一些越界行为是出于剧情需要,一些是为了给电视剧增加喜剧元素这一调料,另一些则是由于人物关系结构设置造成的。

和剧中多数角色都有好管闲事的居委会委员属性一样,女一号癫姐一人兼任数职、偶尔带着手下小弟恐吓案件相关人的行为,也是出于剧情需要的踩过界行为。

强调市井属性而非职业属性的癫姐,在电视剧中就是一个万金油式的角色,无论是拉来的案子也好,人情关系找上来的也好,几乎所有案件都由这个角色为结点切入,剧中除法庭场景以外的多数场景都集中在癫姐的酒吧里。为了增加这个角色的戏份,增强这个角色的立体程度,牺牲角色设置的现实性尚属可以容忍的范围。

《盲侠大律师》为了增加喜剧元素,除了角色之间拌嘴、自嘲,最重要的特点在于迫不得已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直男之间发生的令人误解的举动,屡屡“踩过界”,就是为了卖卖腐。

私家侦探谷一夏被设置成一个生活中不拘小节、会留神每一个看得过去的异性的典型直男,这个角色与男主角几乎所有的单独互动都散发出一股“腐味”。

为了增加喜剧效果而卖腐,可以说是影视剧中直男形象的特权,《盲侠大律师》中盲侠与私家侦探从相遇开始就抓住“男男关系”不放松,任何可以被构成误解的场景都被强化、被放大,成为整部电视剧中喜剧元素的主要来源。

角色越是直,这些举动的喜剧效果就越是突出——真正的性少数群体在非喜剧题材影视作品中往往承担着揭示社会悲剧现象的重担。

两个成年男性小男孩一样的互动中,涉性的元素一旦被突出呈现在观众面前,就是成了“卖腐”,正因为观众知道这些角色是掰不弯的,互动才能被赋予趣味性的解读——在剧中,这种互动也起到过推进剧情的作用,但所占比重可以被忽略不计。

最后一种“过界”行为则是因为人物结构设置有问题。香港电视剧即便总集数没有那么多,也没撑过很多季,仍然会在开篇不久走向人物关系闭环的怪圈中,所有情节放弃针对外部人,而是围绕着核心人物群体展开,同时也不再引入外部人。

这种怪圈的好处在于节约成本,坏处在于容易制造情节瑕疵,将情节推入俗套。这种对单一情节主要人物出场的把控,甚至导致电视剧中出现法官当庭在审判席上对被告做品格证言的极端例子,类似的瑕疵在剧中屡见不鲜。

这种瑕疵的存在一方面限缩了剧情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削弱了依靠剧情支撑的观点对观众的说服力——就好比司法者、执法者以身试法,也必将对法的权威性、社会公信力带来损害。

盲人律师由于视力障碍这一特质,自然地与保障弱势群体的正当权益、反对歧视、抵制偏见等待有人权色彩的主张联系在一起,这些主张想要形成有力的口号并不是难事,难点在于如何通过形成一套完整的思考逻辑说服观众认同平等、自由的观点。

遗憾的是《盲侠大律师》在形成思考逻辑方面做得并不好,反歧视、撑公义的口号喊得响亮,奈何故事很难跳出传统港剧的条条框框,权利的呼声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回归到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一温情脉脉的主题上。

英美法系法庭场景的核心是辩论,但《盲侠大律师》的重点并不是辩论,而是展示一个叙事结构,每一个案件都抓住一种处于社会弱势或边缘地位的人物,通过画面展示人物的处境和生活状态,视力障碍、智力障碍、听力障碍、肢体残疾、性少数群体、心理疾病患者……由于无法提供一种用以说服观众的思维逻辑,电视剧只能通过展示人间的真、善、美对观众进行一种唤起。

这种唤起往往是与个案紧密结合的,剧中的个体往往是可怜的,有时会犯下一些愚蠢又无关紧要的错误,总体被塑造成一种目测可知的无害形象,而这种形象与社会边缘群体在社会总体认知中的形象是存在偏差的。

缺乏一种说服逻辑,依赖人间真情解决问题,反而成了香港电视剧中最大的问题:观众想讨论权利义务,港剧告诉你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观众想讨论社会公共秩序与个人选择自由的价值位阶,港剧告诉你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观众想看通过法律途径如何解决问题,港剧下面给你吃……

《盲侠大律师》已播出部分绝大多数棘手案件都是靠感化当事人解决的,法律只为各方提供了一个互相感化的手段和一个互相感化的场所,如果真、善、美的人间大爱可以平息世间所有纷争,也就不需要规矩、法律的存在了。

撑平权、反歧视如果只停留在口号阶段而没有系统的、有说服力的逻辑作为支撑,很容易拿来与呼喊、奔走的个体体质联系在一起,被解读成一种个体利益诉求,从而被曲解、被诟病、被指责,最后进一步强化社会偏见。

电视剧不是政论节目,为弱势群体、边缘群体发声,勇敢表示观点本身就值得称赞,但绝不应自满于这种观点层面的进步与“超前”。不跳出港剧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市井温情怪圈,香港电视剧是无法找到支撑作品观点的逻辑的。

没有强力的逻辑支撑,港剧只能靠不断踩过界维持剧情的完整性。而踩过界终究只是一种机会主义行为,成本高昂且结果不具备确定性、可预测性。不想辜负亮点满满的主题,只是踩界是不够的。

    校对:余承君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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