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天气、高税率，丹麦为何还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之一

【编者按】

根据联合国《世界幸福报告》，丹麦已经有四年被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固然，这个国家拥有童话般的自然美景，但一年里六个月昼短夜长的冬季，以及几乎全球最高的税率，丹麦人为何还会有如此之高的幸福感？

迈克·维金（Meik Wiking），丹麦哥本哈根幸福研究所首席执行官，他坚信，HYGGE就是让丹麦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的魔法秘方。虽然“HYGGE这个词究竟如何发音？如何拼写？至今仍搞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某些情绪和感受，我们总是难以用一个准确的单词表达出来。正如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小熊维尼所说：你不需要拼写，你只要去感受。”

本文摘编自《丹麦人为什么幸福》一书，由澎湃新闻经中信出版集团授权发布。

Hooga？Hyooguh？Heurgh? HYGGE这个词究竟如何发音？如何拼写？至今仍搞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某些情绪和感受，我们总是难以用一个准确的单词表达出来。正如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小熊维尼所说：你不需要拼写，你只要去感受。

拼读HYGGE也许相对简单，而要解释何为HYGGE，可就有点困难了。HYGGE可以被赋予很多概念和定义，比如：“制造亲密的艺术”“灵魂深处的舒适”“烦恼尽消”“享受当下一切让人欣慰的愉悦”“温暖的相聚”，还有我个人最喜欢的“烛光伴热巧克力”。

HYGGE并非一件物品，而是一种氛围和经历。是我们与所爱之人在一起，一种家的感觉，一种令我们安心的感觉。它让我们感觉受到了世界的庇护，从而放下所有的防备。也许你们正在交流着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或者仅仅是惬意地享受着对方无言的陪伴，亦或是你自己在悠闲地品着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

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在“幸福研究所”，研究什么能让人幸福。这是一个致力于研究福祉、幸福感和生活质量的民间智库，我们探寻让人类幸福的原因，力图提升全世界人民的生活质量。

我们的总部设在丹麦，是的，我们确实从周一到周五都在办公室点蜡烛。我们把总部建在丹麦，因为这个国家连续多年在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评选中榜上有名。

毫无疑问，丹麦是一个完美的乌托邦，当然这个国家也跟其他国家一样面临一些挑战和问题，但我始终相信，当其他国家在思考如何提升其国民生活质量时，丹麦会是他们的灵感来源。作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之一，丹麦引起了很多媒体的兴趣。每周我都会被诸如《纽约时报》、英国广播公司、《卫报》《中国日报》和《华盛顿时报》等媒体记者提各种问题，比如“为什么丹麦人那么幸福”，“说到幸福，我们可以向丹麦人学些什么”等等。另外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市长团、研究学者、政策制定者们，他们频繁来到“幸福研究所”，试图探寻幸福之源，想要弄清楚丹麦人为何幸福感如此之高、生活质量如此之好。对很多人来说，丹麦人在如此糟糕的天气以及几乎承担了全球最高税率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幸福，简直就是一个难解之谜。

有趣的是，丹麦的国家福利制度得到了国民的广泛支持。因为丹麦人认识到，这种福利体系将积累的财富转化为了福祉。我们不是在缴税，我们是在投资社会。我们在购买高质量的生活。理解丹麦高质量幸福生活的关键是认识到福利体系有能力减轻国民的不安全感、不确定性和焦虑感，并能够预防极度的不幸福出现。

尽管如此，最近，我也意识到也许在丹麦的幸福秘方里还有一个被忽视的要素，那就是HYGGE。HYGGE这个词源自于挪威语中的“福祉”。在1814年挪威独立以前的500年，丹麦与挪威一直都同属于一个国家。HYGGE这个词在18世纪早期第一次出现在丹麦的书面语里，所以说HYGGE和“福祉”或“幸福”之间的联系也许并非巧合。

根据欧洲社会调查结果显示，在欧洲，感到最幸福的是丹麦人，他们也是最常与朋友和家人相聚，最宁静最平和的。而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对HYGGE越来越感兴趣的原因了。

一起幸福

我在讲幸福研究的课程时，会让听众闭上眼睛，让他们回想最近一次真心觉得幸福的时刻。一开始人们会觉得很难，我肯定地告诉他们，我不会让他们把回忆拿出来与课堂上的其他人分享。

很快，幸福的微笑绽放在听众的脸上，照亮了教室。这个时候，我问，有谁愿意讲讲，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人出现在你刚才的回忆中呢？十之八九的人都举起了手。

通过这个实验，我想告诉他们：社会关系是影响幸福感的最主要因素。当我在查找为什么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快乐的原因时，我发现这些人大多具有和谐美好的社会关系。

那么，我们该如何投入社会，重新构建生活，让我们的社会关系得以良性发展。答案是，保持工作与生活的平衡。

有人说丹麦工作的地方就像美国经典动画片《摩登原始人》里的片头。一到5点，还没等你说“Yaba dabba doo!”所有人就全部消失了。有孩子的人一般4点就离开了，其他人工作到5点，然后准时下班，回家，做饭。作为经理，如果我的团队里有为人父母者，我通常都避免安排4点以后才能结束的会议，这样他们就可以准时去接孩子了。

60%的欧洲人每周会和朋友、家人或者同事聚会一次。而丹麦人的比例是78%。当然你可以独自HYGGE，但是HYGGE主要还是发生在亲密的朋友和家人这样的小团体之间。

“在一起”是HYGGE的要素之一，作为一个幸福研究学者，我认为它也是幸福之源。幸福研究学者和科学家有个广泛的共识，即社会关系对于人们的幸福至关重要。

根据联合国发布的《世界幸福报告》，基本生活水平是幸福必不可少的条件，达到基础条件以后，社会关系对幸福感的影响要远远超过收入的影响。

社会关系的重要性甚至可以用货币来评估。2008年，在英国有一项“给朋友、亲戚和邻居贴上价格标签：通过对生活满意度的调查来评价社会关系”的研究表明，社交活动的增加可能会产生相当于85,000欧元/年的额外生活满意度。

在全球数据以及丹麦本土的调查研究中，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社会关系与幸福之间的联系。对自己的社会关系越满意的人，总体来说越幸福。实际上，社会关系通常是反映人们幸福与否的最佳因素。如果我不能直接问一个人他有多幸福，我就会问他对自己的社会关系有多满意，因为这就足以给我答案。

根据归属感理论，人都害怕孤独和寂寞，希望自己归属于某一个或多个群体，从中得到温暖，获得帮助和爱。人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创造亲密关系的能力和动机，而且这种关系一旦形成，我们不会轻易去斩断它，破坏它。

作为一个学者，当你花了多年时间调查为什么有的人比其他人更幸福，最终发现答案跟最初就已经知道的事实一样的时候，真是有些沮丧。不过，有了数字、数据和论据的支持，就可以利用它们来帮助我们制定政策，重新搭建我们的社会和生活。

我们是社会性动物，人际关系与总体生活满意度息息相关。最重要的关系是你跟其他人一起经历了一些事的亲密关系，那些能得到对方理解的经历，以及你们相互分享思想和感受，双方都付出并接受对方的支持的关系。

这也许就是丹麦人在寻求HYGGE时喜欢找小圈子里的朋友的原因。几乎60%的丹麦人都说一起HYGGE的最佳人数是三至四位。

吃好喝好

如果把HYGGE比喻成一个人，我觉得应该是“河边小屋”（River Cottage）里的休-弗恩利-惠汀斯托尔（Hugh Fearnley-Whittingstall） 。他身上有许多HYGGE的核心要素，比如随和、质朴以及悠然自得的态度。同时，他非常注重美食在生活中的作用和价值。

在丹麦，肉、糖以及咖啡的高消费直接与HYGGE相关。HYGGE是指善待自己，款待自己，纵容自己，给自己和对方一个逃离健康生活需求的时刻。糖果很HYGGE，蛋糕很HYGGE，咖啡和热巧克力也很HYGGE。至于胡萝卜棒，就不那么HYGGE了。那些会让你有点儿“罪恶感”的食物才是HYGGE的组成部分，但绝不能太过奢靡。比如鹅肝酱就不HYGGE，但软烂的炖肉很HYGGE，香脆的爆米花也很HYGGE，尤其是我们共享一碗的时候。

几年前，我造访一个朋友和他的家人。他的女儿那时候四岁，晚餐时，她问我：“你做什么工作呢？”

“我的工作是寻找什么让人们幸福。”我回答。

“那太简单了，”她耸耸肩说道，“糖果呀。”说到幸福，我可不能确定答案是如此的简单，但如果我们说的是HYGGE，那她可能就是对的。

丹麦人疯狂迷恋糖果，大部分人认为糖果跟HYGG相关。小熊软糖、甘草糖和flødeboller（一种里面塞满奶油的圆顶巧克力糖）......根据《糖果欧洲》发布的一篇报道，丹麦人每年人均消费8.2公斤的糖果，成为世界上除了芬兰外消费甜食最多的国家，是欧洲人均消费的两倍。有预测到2018年，丹麦人会吞下人均8.5公斤的糖果，超越芬兰成为世界上最疯狂迷恋糖果的国家。丹麦人可不只是对糖果疯狂。还有蛋糕呢，各位？

丹麦人非常能吃蛋糕。蛋糕是办公室中的常见零食。蛋糕和点心让一切都变得hyggeligt，不管是品尝还是亲手烘焙。它给正式严肃的商业会议也带来一点轻松的气氛。

不过，大多数的蛋糕都是在办公室以外吃的，在家里或者在蛋糕店。最传统最受欢迎的一家店是位于Strøget步行街上的La Glace，也是丹麦最古老的甜品店，于1870年开业。他们家的精选蛋糕包括以丹麦作家安徒生和卡琳·布利克森命名的蛋糕，看起来真是如梦如幻。店里的镇店美食也许要数“sport cake”了，奶油味道十足，吃不惯的人会觉得过于甜腻。复古的室内装饰、用蛋糕装点的美丽橱窗，你坐下来享用一杯热巧克力，甚至想向整个哥本哈根宣称，这是多么的HYGGE。

你不能买到幸福，但是你可以买走蛋糕，这两者几乎是一样的——至少我们的大脑会这样觉得。想象一下你推开咖啡店的门，走进去，吧台上所有的甜品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你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你选了你最爱的蛋糕，第一口咬下去，一种欢欣的感觉传遍全身。这感觉如此美妙，你可曾想过当你吃下又甜又富含脂肪的食物时，你为什么会感到那么开心吗？

我们知道色氨酸是大脑中血清素的重要来源，而血清素会使人心情愉悦。酪氨酸是大脑中多巴胺与肾上腺素的来源，使人精神振奋。

吃下甜品后，会使胰岛素快速增加，而胰岛素又能使酪氨酸与苯丙氨酸在血中浓度降低，使色氨酸在竞争上处于优势，很快进入细胞中转换成血清素，进入脑中，使人产生愉悦感。那种愉悦而甜美的记忆被存储在脑皮层，令人难忘，时时回想。

在我们出生时，首先尝到的是甜甜的母乳。因此，喜欢甜食是与生俱来的，对我们的生存有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吃蛋糕和其他甜食时会有愉悦的感觉，并且很难停下来，控制不住。我们的身体引导我们继续做那些能让我们开心的事。

至于说到喝的，我的研究团队曾在丹麦人中做过一个调查，试图找到人们觉得什么与HYGGE最为相关。我曾押注在蜡烛上，但是我错了。蜡烛排名第二，而排名第一的是热饮。86%的丹麦人认为热饮与HYGGE的关系最紧密。它可以是茶、热巧克力或者香料热红酒，但是丹麦人最喜欢的热饮还是咖啡。

如果你看过丹麦的电视剧，如《权利的堡垒》（Borgen）或者《谋杀》（The Killing），你就会了解丹麦人对咖啡的痴迷和热爱。这些电视剧里几乎每一集都会出现某人正在点咖啡、冲泡咖啡的画面，或者一个人看着另外一个人说：“来点儿咖啡吗？”丹麦是世界咖啡消费量第四的国家，人均消费比美国人多33%。

咖啡和HYGGE之间的联系在语言中也可以得到佐证。Kaffehygge，一个由咖啡和HYGGE组合而成的词。“一起kaffehygge吧”，就是一起享受咖啡时光的意思。Kaffehygge这个词随处可见。甚至有一个网站专门致力于推广kaffehygge哲学，他们声称：“活在今天，就像明天再也没有咖啡一样。”

当然没有咖啡的时候你仍然可以HYGGE，但是冲杯咖啡咖啡显然更加美好。一杯香气四溢的热咖啡在手，给你带来多少安慰和温暖，相信每个喜欢咖啡的人都深有体会。

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都是免费的

一双普普通通但是很HYGGE的羊毛袜，跟奢华、昂贵扯不上半点儿关系，这是HYGGE至关重要的一个特征。香槟和牡蛎也许是好东西，但算不上HYGGE。

HYGGE是粗陋的、缓慢的。它质朴而非新潮，简单而非豪华，平和而非兴奋。HYGGE代表了丹麦的简约慢生活精神。

它可以是在圣诞节前夜穿着睡衣看《指环王》；可以是坐在窗边，一边品着热茶，一边闲闲看向窗外的蓝天；也可以是在仲夏节那天，你和朋友、家人围坐一起，望着那篝火上的麻花面包慢慢地烤熟。

简单和质朴是HYGGE的核心，也是丹麦设计和文化的精髓。丹麦经典设计作品都强调简约和功能性。丹麦人大多低调、谦逊，厌恶自吹自擂、夸夸其谈之辈，炫耀劳力士金表的行为就更令人不齿，这些都是破坏HYGGE、品味不佳的表现。简而言之，越是珠光宝气，越不HYGGE。

HYGGE主张享受生活中简单的快乐，无须花费太多。就像丹麦诗人本尼·安徒生的诗《斯万德幸福的一天》所说：“看，日光即将苏醒。月亮渐落太阳渐升。生活并非我们拥有的最糟糕的东西。再过一会儿，咖啡就好了。”

据幸福研究所的研究报告显示，幸福感与收入之间并无太多关联。当然，如果你连饭都吃不上，那肯定和幸福不沾边，但是如果你并非挣扎在贫困线上或者入不敷出，每月额外增加100欧元，也并不足以让幸福的指针随之转动。

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HYGGE。你不能用钱买来好的氛围和归属感。如果你现在焦虑或紧张，是不会感觉到HYGGE的，制造亲密感需要时间、共同的兴趣和你周围人的参与，那也是钱买不到的。

HYGGE总是和吃喝娱乐相关，但不提倡高消费。越多的金钱因素掺杂进来，hyggeligt就越少。而越是简单和原始的活动，越hyggelig。比如喝茶比喝香槟更加hyggeligt，玩桌游比玩电脑游戏更加hyggeligt，自家做的食物和饼干比外面买的更加hyggelig。

简而言之，HYGGE是一种氛围，花更多的钱并不能让其得到提升，相反，还可能起到反作用。

HYGGE也许无益于刺激市场，但却有益于个人幸福。HYGGE主张享受生活中简单的快乐，花很少的钱就能实现。

《丹麦人为什么幸福》，[丹麦]迈克·维金著，林娟译，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