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 × 许知远：“一个人和一个有毛病的世界斗争”

原创 十三邀 单读

镜头是一种全新的语言和印刷术。从绘画、摄影、拍 MV 再到做电影，宁浩逐渐习得这种叙事方法，二十年来讲述了一个个充满苦涩又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他关注传统向现代新陈代谢进程中的个体，主人公往往陷于社会飞速发展的边缘，在很有限的时空里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外面的世界看似唾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他们的徒劳无功引人发笑，过于真实的经历又让人倍感无奈。

本期《十三邀》，许知远对谈宁浩，希望找到他“疯狂”的驱动力，是什么激发他不断讲述各种境遇之下，探寻某些虚幻的意义却一无所获的故事。宁浩却展现出他意料之外的安静和透彻，“有话要说，也不是天天嚷”。

他毫不避讳地谈起自己就做商业片，好让更多人看到并理解自己。事实证明，他成果斐然：2006 年，《疯狂的石头》投资 300 万，票房破两千万，创造了中国低成本电影的商业奇迹；2009 年，《疯狂的赛车》票房过亿，宁浩成为继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之后进入亿元导演俱乐部的第四位成员，也是年轻一代导演中的第一人；2014 年的《心花路放》，票房破十亿；2019 年《疯狂的外星人》票房更是高达 22 亿。宁浩似乎找到了一条路。

宿命感，切真——宁浩用这两个词概括自己的风格。他认为始终保持怀疑才能切中本真，找到长期不合理导致的合理化。节目中，他们聊到这几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01

《香火》，2003

宁浩：“我拍（《香火》）的时候是模糊的，并不能够确定自己要干这件事情，要做电影还是怎么样。人面对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是需要勇气的。勇气又具有两面性，既要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然后也要有勇气面对你的愿望，这是两件事情。”

电影拍摄于宁浩就读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期间，此前他一边念书，一边为金海心、朴树等人拍过 MV，积累了一些人脉、经验和资金。

《香火》用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口气讲述了和尚募资修理佛像经历的重重困难：文物局工作人员百般推诿，警察依法办案、无意理会，当他终于利益为先，误打误撞收获一笔不义之财，寺庙却迎来必须拆迁的结局。影片在诵经的喇叭声中戛然而止，定格在一片荒芜的农田上。

故事取材于宁浩身边人的真实经历。不同于刻板印象中吃斋念佛的和尚形象，也不像那时候流行的影视作品里塑造的那般武功高强，这位出家人“很基层，很生活化，有特别世俗的一面。他为了修塔老往北京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宁浩放大了信仰与现实之间的分裂，主人公的尴尬、悲喜交加和戏剧性的反转碰撞出一个更具讽刺意味的“下山化缘记”。粗犷、有力，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成为宁浩电影风格的审美趋向和底层逻辑。

#02

《疯狂的石头》，2006

宁浩：“每个人成功时或多或少都会怀疑，这真的是一种收获吗？当包世宏最终把那块假石头送给他媳妇的时候，观众就会产生共鸣。（故事）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

《疯狂的石头》前身是一个名为《大钻石》的故事，早在 1998 年就被中戏当年的毕业班相中，作为毕业戏备选排练过，主演是邓超。

《香火》拿下第四届东京银座影展最佳影片奖，宁浩随即受到更多投资人青睐，这个故事才得以搬上大屏幕，用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具有内在关联的多线结构讲述：保卫科科长包世宏看守价值连城的翡翠，国际大盗麦克和本地小偷三人组各怀鬼胎试着接近宝石，一场明争暗斗的较量在山城重庆拉开帷幕。

市井、流民、城市无产者是当时城市中最吸引宁浩关注的群体，他们大多只能选择自己解决问题，没有一个外援社会可以期待。当情节使得他们共处一个荒诞的现实平台，故事便很自然地充斥着黑色幽默和荒唐感。

#03

《心花怒放》，2014

宁浩：“我十年前总是关注荒诞性，但现在荒诞还是不是最紧迫的，我个人其实比较怀疑。或者说，荒诞还是不是唯一真的最有价值的东西，能够触及世界命脉的部分，我觉得不一定。”

《心花路放》是宁浩在《无人区》几经波折、终于上映后推出的又一部作品，沿用了宁浩为人津津乐道的巧妙多线叙事：耿浩面临婚姻事业双重失败的困境，在一片狼藉中用锯子一点点划开所有家当，却被律师告知女方放弃财产分割，故事由此展开；明线是好友带着自暴自弃的男主角踏上了一段“治愈之旅”，暗线则是关于男女主角如何相遇的往事重现。

“草台班子的舞蹈演员”、“小镇杀马特青年”、“酒吧工作人员”，失意的耿浩走过正在广场欢乐起舞的大妈们，“不合时宜”仍然是宁浩关心并试图塑造的境况。

宁浩个人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把喜欢的艺术形式和想说的内容统一起来，《无人区》和《心花路放》实际上是一类故事，是一个有问题的人，经历了一些事最终修正了自己。

#04

《疯狂的外星人》，2019

宁浩：“科学家与艺术家非常相近，他们都要靠想象力去解决一些现实问题。艺术最后一个环节是最有必要的，就是艺术交流，以此去激发社会潜意识。大家一起笑的瞬间产生了共鸣感，我们才不会觉得孤独。”

《疯狂的外星人》里，耿浩成了一个不称职的杂技表演者，在一个破败的游乐园中耍猴度日。直到有一天，外星人闯进他和好友的生活，自此杯盘狼藉。

影片的原著是刘慈欣的短篇小说《乡村教师》，本来是农村孩子学习力学三大定律最终阴差阳错拯救地球的故事，几易其稿成为人、猴、外星人、外国人的一锅乱炖。

“我不信了，活人能被尿憋死？”

影片沿用了这句耿浩的经典台词。同属“疯狂”系列，故事回到了“一个人和一个有毛病的世界斗争”，主人公从头到尾不发生任何转变，他进入到混沌中去，把这世界给纠正了。

宁浩多次讲起自己之所以拍电影，是受动物园里猴子摇树枝的启发。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作品都是这个隐喻的延伸。“意义都是人们自己赋予的，一切的存在无非是我们在不停地摇晃树枝而已。既然如此，用英雄主义的姿势、浪漫主义的姿势或者嬉皮笑脸的姿势，都是创作者的权利。”

原标题：《宁浩 × 许知远：一个人和一个有毛病的世界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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