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印度“盛产”国际CEO？与汪涛先生商榷“印度管理”

近日，澎湃新闻刊发了中兴前驻印度CEO汪涛先生的一篇文章，题为《“印度管理”会成为超越中国的秘密武器吗》。汪先生说，“如果说，在制造业和工作效率上，中国已经甩出印度十万八千里，那么在管理能力上，印度人则已经甩出中国人二十一万六千里。如果印度有机会超越中国，机会点就在管理能力上。”他还以美国公司的印裔CEO为例来论证印度的管理能力，称“印裔国际CEO的数量已多到不可思议”。汪先生认为，“印度的MBA是所有学科专业学生的必修课，这使印度的MBA具有其他所有国家难以企及的巨大优势：专业和管理全都懂。”

MBA是印度学生的必修课？

汪先生自述有长达15年的印度商业经历，又有“近三年常驻印度搜集到的第一手资料”。不过，从这篇文章来看，他的印度经历和“第一手资料”似乎并没有为他认识印度提供太多的帮助。文中写到，公司招聘的印度本地员工，不管何种专业，都附有MBA学历。汪先生进而得出了“印度的MBA是所有学科专业学生的必修课”这一结论。

实际上这一结论并不正确。印度尼赫鲁大学的友人明确告诉我，她自己并没有修MBA，她周围非商科的同学也没有同时读MBA的，学校也没有这样的硬性要求。所以，汪先生何以能得出上面的结论就让人费解了。一种可能是所有向中兴投简历的学生自己都同时修了MBA。倘若以此得出所有专业的学生都读过MBA就有点以偏概全了。

即便真如汪先生所言，所有专业的学生都修了MBA，那印度的MBA真的就“具有其他所有国家难以企及的巨大优势吗”？事情自然也不会这么简单。2016年，印度商业联合会发布的一份研究显示，全印MBA毕业生中，93%的人不合格。这样的学生，即便还有其他学科背景，恐怕也难以做到“专业和管理全都懂”。这么高的不合格率，印度的MBA也谈不上具有其他国家难以企及的巨大优势。

印裔国际CEO“多到不可思议”？

更让人费解的是“印裔国际CEO的数量已多到不可思议”的论断。汪先生的文章中指出，美国的500强企业中，外籍CEO有75位，其中10位是印度裔，英国裔9位，另有来自包括加拿大、澳大利亚、巴西、土耳其等其他国家人士担任CEO，中国香港和台湾各有一位，中国大陆榜上无名。500家企业中，10个人担任CEO，显然还远没有多到数量不可思议。即便只在外籍CEO中比较，印度裔也算不上数量多到不可思议，最多只能说相对其他国家较多或较为突出。

近些年来，部分印度人担任美国跨国大公司的CEO，印度借此热炒印度人征服了硅谷，不少中国人也盲目跟风，以为印度成了国际CEO的摇篮。事实上，印度人接连担任美国大公司CEO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儿。1999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萨克森尼发表了一篇题为“硅谷的新移民企业家”的论文。文中披露，1980年至1998年间，硅谷17%的科技公司是由中国移民创立的，只有7%的科技公司由印度人创立。那时，印度成为国际CEO摇篮的神话还没诞生。

再回到汪先生的话题。仅以一小部分印度人担任了美国大公司的CEO是否就能断定“印度人的管理能力已经甩出中国人二十一万六千里”呢？

经济发展集中体现了一个群体的管理能力。印度刚独立时，继承了英国人留下的厚实根基，国际环境也远胜过中国，当时印中经济实力相近，印度的人均收入甚至还长期高于中国，可是经过印度人70年的管理，反倒与中国的差距越来越大，这似乎也可窥见印度人管理水平之一斑。

铁路是印度人管理能力低下的突出表现。印度铁路通车的时间早于中国，早在19世纪中叶印度就已经开通了铁路，印度独立时的通车里程长于中国。可是，现在中国的高铁长足发展，以安全、快捷而闻名，印度的火车陈旧老化，隔三差五的脱轨，事故不断。笔者曾在印度坐过多次火车，每当火车在铁轨上像醉汉一样狂舞时，我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

印度人的管理能力强的另一个悖论是：既然印度人可以走出国门，担纲谷歌、微软等美国大公司，为何留在国内的印度人却不能在印度培育出类似谷歌、微软这样的国际知名大公司呢？印度的政治体制与美国相近，经济也在朝着自由化方向改革，按照部分人的说法，印度市场大潜力大，天时地利人和，按理在管理能力强悍的印度人经营下，谷歌一类的国际大公司应当井喷式涌现才对。显然这一情形并没出现。除了圈内人，能想得起印度知名大公司的中国人寥寥。

印度人的优势：英语的嘴上功夫

印度人接连执掌美国大公司，原因复杂，绝非简单的管理能力突出可以概括之。若论管理能力，日本人的管理能力绝不会比印度人差。日本本土诞生过多家知名国际大公司，还出现了松下幸之助等一批著名的管理者，可是日本人在美国大公司担任CEO的数量仍然比不上印度人。

相较于中国人和日本人，印度人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英语。汪先生的文章中否认了这一点，并以美国华人的情况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如果比较，应当拿中印两国赴美留学后留美工作的人做比较，而非比较美国华人与赴美印度人。因为皮查伊、纳德拉等这些知名美国大公司的印度CEO多在印度出生、长大、完成学业，而非生长于美国。按照前种方式比较，印度人的语言优势立即凸显了出来。英语是印度高校的主要教学语言，甚至还可算作部分印度人的母语，而它在中国的地位和使用程度远远比不上印度。实际上，包括孟买经济学家鲁帕·萨普拉曼在内的多名印度学者都毫不讳言地指出，英语好是印度人能够担任美国大公司CEO的主要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印度人还有一个更为突出的优势：性格整体外向，嘴上功夫极佳。这一点使他们很容易为美国社会所接受，同时也为他们担任美国公司CEO夯实了基础。对于一个日常需要协调各种关系的公司负责人来说，性格偏外向或语言表达能力强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整体上形象内敛，嘴上功夫更难以望印度人项背，这些也是他们在与印度人竞争中的巨大劣势。

（作者系原人民日报驻印度记者）